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这是京西古道的一隅,也是元曲大家马致远的故居
在北京居住了几十年,久闻远郊区有两位名人故居,一是清代的曹雪芹在西山黄叶村的故居,曾去谒赏过;而另一是元代的马致远故居,只知在距离市区很远的京西古道上,云深不知处,所以久久不能前去寻访。
马致远,字千里,号东篱。1250-1324年,享年74岁,原籍北京,是一位“姓名香贯满梨园”的文人学者,历来被称为元曲大家,在元代文学史上享有极高的声誉。元曲《天净沙·秋思》是马致远的代表作:“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被称为秋词之翘首,千古之绝唱,是京西古道历史沧桑的一个印证。
2015年初秋,在友人和家人的护卫下,我这个耄耋老人仰慕他的大名,在识途友人李君带领下,拄杖驱车百里,奔赴门头沟区深山里的韭园村,他的故居就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
时值金秋,阳光普照。山路逶迤,树木蓊郁。进村后“枯藤”随处可见,“老树”也有不少棵,“昏鸦”则未闻其声。雕刻有许多小动物和花卉的石质小桥仍在,两旁加了木护栏,被后人油漆过。水渠尚存,桥下已无流水,惟余两根水管。村人说,溪水清凉甜美,是村民的饮用水,裸露恐被污染,故改用水管输水。可惜,往日“小桥流水”的景致全然无存了。
马致远的故居是古典院落,位于村子的一隅。跨过小桥,影壁上有“马致远故居”五个雕塑大字,其下是马致远的石像。据说故居占地仅700多平方米,共有茅舍十七间,荒废多年,几近坍塌。近年来,经门头沟区拨款和民间集资,加以修缮,整旧如旧,才初具规模。进入院门,南侧大屋是故居陈列室,门上有一副对联:“一曲秋思成绝唱;半生杂剧成名家”,颂扬马致远的文学成就。展品多是作者的作品和历代名家题写的书法和绘画,其中毛泽东同志亲笔题写的《秋思》一曲,他的特体字,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室内还有马致远弹琴的塑像,栩栩如生。北屋是东篱馆,门上对联:“大雅高风催藻韵;小园奇趣追诗情。”此馆及西厢房皆为展室,陈列有关马致远的作品和元代的一些文物。
浏览几间展室后,我产生了一个问题。作为一代著名文人大家为何只有曲、剧流传,而无诗文问世?据友人李君相告和展览说明,元朝蒙古族入主中原后,中断了华夏传统的文化制度,废除了科举,还把传统视为上品的读书儒生,降低为“七医、八娼、九儒、十丐”,成为“下九流”。但中国传统文学艺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人力是无法割断的。继唐诗、宋词之后,过去曾被一些人认为微不足道的戏曲、杂剧等民间通俗文学这时大大发展、兴盛起来,其登堂入室,延续和取代了正统文学的地位。
元曲兴起,实非偶然。一方面她继承了诗词的清丽婉转,可以朗朗上口,为人们所喜爱;另一方面元曲锋芒直指社会弊端和异族统治,放射出战斗的光辉。我们欣喜地看到,继唐宋八大家和李、杜等诗仙诗圣之后,元曲也产生了许多名曲和名家,关汉卿和马致远就是开新风的代表人物。
从东院进入西院要跨过一座小石桥,迎面是一个马厩,内有一匹几乎与活马无异的马的模型,正在槽头吃草料。马致远在《秋思》中特别提到“瘦马”,原来马致远还是一个爱马至深的人。他写的一篇《涉调耍孩儿借马文》,用的是元曲调,书写在两院之间的一块木板上,读后让人笑不拢嘴。
友人指点着这篇文章,为我讲述这个故事:当有人来向马致远借马一用时,他写道:“不借时恶了兄弟,不借时反了面皮。”万般无奈,只好出借。只是千叮咛万嘱咐:当着马“饥时节,喂些草,渴时节,饮些水;着皮肤,休使粗毡屈,三山骨休使鞭来打,砖瓦上休教稳着蹄,有口话你明明记:饱时休走,饮了休驰。”“不骑啊,西棚下凉处栓,骑时节,捡地皮平处骑。将轻轻嫩草频频的喂,歇时节,肚带松松放,……。”
马致远告诉借马人:“抛粪时教干处,抛尿时教净处;尿栓时节揀个牢固桩橛上系,路途上休要踏砖块,过水处不教溅起泥。这马知仁义,似云长赤兔,如益(翼)德乌雅。”
他还喋喋不休地言道:“有汗时休去檐下,拴渲时休教侵着颓,软煮料,草铡底细,上坡时把身来耸,下坡时休教走的疾。休道人忒寒碎,休教鞭飐着马眼,休教鞭擦损毛衣,……”
在马尚未归还时,他说:“早晨间借与他,日平西盼望你,倚门专等来家内,柔肠寸寸因他断,侧耳频频听你嘶,道一声好去早,两眼泪双垂。”“叹的一声长吁气,哀哀怨怨切切悲悲。”(原文用繁体字,标点符号及括号内系我所加)
我不厌其烦地引录他许多文字,是因为这是他的真情流露,絮叨憨态可掬,实在令人忍俊不禁。但马致远为何如此溺爱他的马匹,还赤裸裸地把它明白写出来?令人费解。
我们接连参观约一个时辰,一直没有其他观众前来,直到离去时,才又来了几位参观者。值此春秋旅游佳日,当北京其他各名胜古迹往往人满为患时,这里为何有些冷清,大约是这处古迹为人们少知和交通不便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