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的出现,是市场的包容,也是市场的进步。唯有包容与多元,才可能有百花齐放各领风骚的空间
8月下旬,一位喜欢主旋律电影的同事很担心:《百团大战》能进电影院吗?除了6年前的《建国大业》,我已经好几年没在电影院里看到这类片子了。
之前两周,有媒体组织放映昆曲电影《红楼梦》,惹来众多戏迷影迷抢票。有人不解:这部电影得了这么多奖、口碑这么好,为什么电影院不放?
答案是一喜一忧:《百团大战》进了影院,票房一路飘红远超预期;《红楼梦》的确在影院放映过,却乏人问津,在有些影院甚至遭遇了还没上映就被迫下线的尴尬。如果没有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的东风,《百团大战》能否进入影院并获得不错的排期,会是个大大的问号;《红楼梦》的市场惨败,才是主流商业片之外的小众电影的正常遭遇。
大牌明星、观众熟悉并喜欢的几种类型,理解起来毫无障碍的剧情设置,这些才是影院青睐的主流商业影片。至于那些更加丰富的其他类型,大多被摒弃在影院之外。
《刺客聂隐娘》算是今夏的特例。能赶上暑期档的尾巴在电影院上映,要感谢侯孝贤的名家声望和戛纳大奖的双重光环。对于这部晦涩沉闷的电影,“看不懂”是最普遍的评价。戛纳电影节给影片导演侯孝贤最佳导演奖的时候,也老老实实地说“看不懂”。
看得懂的电影是相似的,看不懂的电影各有各的难懂。于是,聂隐娘成了哈姆雷特,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聂隐娘。有从内容角度解释的,说侯孝贤解构了武侠电影,聂隐娘的不忍是最温柔深沉的中国文化底色;爱看大唐诗意的,看到了自然主义影像构筑的东方画卷,认为影片不是讲故事而是造意境的;从观众教育入手的,说这部电影不是用来吐槽的,而是用来沉浸其中的,等等。当然,还有大量的“江郎才尽”“空洞无物”的批评。
在千差万别的评论中,总算有一点形成了共识:这是一部不同于以往观影经验的影片。《刺客聂隐娘》打破了体贴的叙事流畅性,制造了大量的留白,呈现出与主流商业片截然不同的美学观念和表现方式。延续过去的观影经验不再奏效,想在影院轻松地找个乐子也不再可能。台词稀少,演员木然,整部电影仿佛戴着一个精美的面具。侯孝贤显然不喜欢直白的东西,不喜欢到可以无视行业惯例,可以挑战观众习惯。女主角聂隐娘的台词只有9句,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也只是掩面而哭。你看得见她身体的细微颤抖,却看不见她的表情和泪水。她的故事,都在别人的述说里。导演强烈的掌控欲和清晰的个人色彩,在克制的镜头下有力地流淌着。对草木山水的挑剔也好,对服饰帷幔的讲究也好,对光线节奏的把握也好,对演员细节的强调也好,都不动声色却不容置疑。他把影片当成了一幅写意画,那些精心选择的人、景、物,不过是画中的一笔,不需要演绎生动的自己,只要跟着水墨色彩的流动就好。执笔作画的,是导演自己。
这依然是个人的眼光所得。在这部电影面前,所有的解读都可能是一厢情愿的徒劳,侯孝贤只是在描绘自己的想象,几乎没想过取悦谁。在商业的诱惑和胁迫面前,多数人低眉折腰曲意承欢,少数人牢骚满腹却半推半就,结果总是不伦不类,更缺少个性风格。相比之下,侯孝贤对艺术自由的执著和对商业利益的超脱,造就了鲜明的个人风格,也成了市场上绝对的异类。
那些可贵的创新和探索,终究不是大众喜闻乐见的惯常作品。看不懂的异类电影是稀客,更是贵客。异类的出现,是市场的包容,也是市场的进步。唯有包容与多元,才可能有百花齐放各领风骚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