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我会留意其他城市的天气预报。几个朋友生活在别的城市,我愿意关注远处的雾霾烟霭和阳光温度。
老杜生活在一座古城里,下雨天,他提着篮子去买菜。此时正是多雨季节,老杜打一把伞,走在他家附近的老巷子里,边走边想着他的诗。老杜在雨中走路,也像平常一样,仰着头,很少低头小心看脚下的路,所以他的裤腿上,总是溅上许多雨水。老杜不会遇到熟人吧?老杜在那座城市里有好多熟人,他如果遇到熟人,喜欢两个人各自打着伞,站在雨中,一聊就是半天。老杜在聊天时,他不会注意,身旁的一堵老墙上,有一大串黄澄澄的枇杷,挂在头顶,老杜住的地方,原来很美。
老杜是个胖子,待人热情。我那年去找老杜时,也是下雨天,在他家吃过饭,我们聊了一会儿,老杜又陪我到附近的园林里转转。临走时,老杜将我送到巷子口,就这样,我们在雨中挥手道别。
一朵云,孕育、蒸腾,飘到另一个地方会变成雨,落在别的城市。
别人城市的天气预报,晴转多云,多云转阴。预示着这个人的衣着、情调、表情,以及他生活着的一天。抑或是,夜晚的天空星光灿烂,即将演绎这个人,这一天的色调、背景、走路姿势。
和谁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我生活的城市在江之尾,一个朋友在江的上游。他给我打电话,说此刻外面正下着雨,我还能从他电话里,隐约听到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咝咝”声响。我想象着,此刻外面起风了,温度也渐渐下降,他那扇亮着灯的窗口,正覆着一层密密叶片的爬山虎,被雨水浇灌下,湿淋淋,绿意盈窗。
别人的城市,有山,雨过天晴,山脊袅袅升腾起一层云雾,变成水墨山峦。在这样的小城,看起来很美。
有一个朋友住在楼上,他看到城市在暴雨倾盆时狂野的一面。那天下雨,电闪雷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蜷缩在一角,是渺小的。忽然一道闪电,从他住着的地方,朝一座山头劈去,吓得他头皮发麻,打了一个哆嗦。小时候,他听外婆说,吃饭浪费粮食,要响雷打头;做坏事,也会响雷打头。朋友说,虽然他没干过坏事,但还是让他害怕,那是一道震颤灵魂的闪电。
有时候,谁也料想不到谁的舒适指数。去年,二伯给父亲打电话,说济南城里的气温,一下子蹿到38摄氏度,没想到北方也这么热,只能宅在家里。二伯去了山东40多年,老头儿早已从一棵“亚热带植物”,变成“暖温带植物”,很难再回到从前。
别人的城市,我总是想到它在特定天气状态中的样子。记住一个人,我会把他放在那个地方最美的天气里。
我去过一个村庄,有个亲戚住在高敞的平房里。他那个地方,人不是很多,因为靠近海边,村庄的房子也不是很稠密。我老是想到下雨天,他捧着个饭碗,慢悠悠地,坐在屋檐口吃饭。
天气改变了一个人的出行习惯,也影响着他的生活方式,让他与家和房子亲密。
别人城市的天气,影响着别人的心情。下雪天,不出门,那个人就窝在家里看书,或者喝酒。天气好时,他到郊外交友、钓鱼。
有天晚上,下雨,我躺在床上乱翻书,有一个人从新疆给我发来微信。那个人问,忙什么呢?我说,天黑湿潮,正准备休息。对方发给我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说我们这儿天气好着呢,外面天光大亮,余晖温暖,我正和一个朋友外出吃饭。想起西部和东部时差相隔数小时,我先享受东方日出的阳光,他在那儿蒙头睡觉;我准备休息,他还在夕阳余晖里,意犹未尽。
别人城市的天气预报,好像与自己无关,却与心情有关。我在这座城市,朝另一座城市张望,如果想去别的城市,还是喜欢梁实秋说过的那句话:“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