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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3  4下一版 2014年8月17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小池塘填了,萤火虫没了,城里人没什么感觉,对他们来说,大自然在电视里,鸟儿就认识麻雀……但我们这儿不一样,听——
这里蛙声一片
□ 康洪莉口述 沈则瑾整理

化肥,不要!

虫子越来越多的原因,就是因为滥用农药,使害虫的天敌也少了

我来到上海青浦金泽岑卜村安家3年了,刚来时这里都是本地留守老人和孩子,现在像我这样的外来居民有20多户了,我们自称是新村民。我在上海市区有家,但刚和这里一户村民签了10年租房合同,打算在这里扎下根。

我本科学的是工业企业管理,毕业后在企业工作了几年,日子挺安稳,但总感觉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小时候我是个野孩子,爱在田里玩,捉虫子、种蔬菜。现在,小池塘填了,萤火虫没了,但城里人没什么感觉。对他们来说,大自然在电视里,鸟儿只认识麻雀。

我那时业余参加了一些环保志愿者活动,爬山的时候拣垃圾、种树、观鸟,是最常组织的三样活动。就这样,我结交了一群爱好大自然的朋友,我们共同组建了一个环保组织,叫上海野鸟会。

后来,我去武汉大学读生态学硕士,毕业回到上海,就在一家民间环保机构工作,主要做公众教育和科普调研。我的专业背景对工作很有帮助,例如野生鸟类调查,濒危野生动物保护宣传,但对身边生态环境不断被破坏,我常常觉得无能为力。民间力量大多比较弱小,很难改变什么,比较容易做的就是以公众教育为切入点,让大家认识自然,感知生态环境正面临威胁。我们认为,有认识才能参与保护。

后来有机会去台湾参观,台湾的许多有机农场都兼做自然教育工作。因为农业是人与大自然的纽带,孩子们在这里可以感知大地生长万物的快乐。而不打农药的农田生物多样性好,有多样的鸟类、蛙、昆虫、土壤动物和农作物,适合做自然教育的场所。我开始找本地有机农场合作,那是2008年的事。然而看了上海几家有机农场,发现都不合适,他们基本上都是大面积大棚生产,生态环境并不好,这使我萌生了自己做生态农业同时兼做自然教育的念头。

2010年,我和两个朋友来到崇明一个小农场尝试在盐碱地上搞有机农业,那时崇明到市区的大桥还没开通,配送成本高,还得不到政策支持,困难重重。过了一年,我又转战到青浦,担起了帮人开发130亩生态农场的责任。

那是一片几十年依赖农药化肥的水稻田,翻上来的土壤像石头一样硬,里面什么生物都没有。我先规划开挖周边池塘水系,种植湿地植被,以恢复蛙类等有益生物,再选种豆科绿肥等合适的农作物,秸秆还田、施加有机肥等,逐步进行土壤的生态恢复。

我们想看看土地的恢复情况,请来华师大河口海岸研究所的师生帮助监测土壤动物和昆虫种类。一开始,地里几乎挖不到什么蚯蚓,大约半年后,土壤就开始有些疏松了,水稻田里也出现了大量的泥鳅、黄鳝和蜻蜓等昆虫幼虫,半年就有这么大变化,让我们欣喜!

我请来一位68岁的老农民帮我种地,因为当地已找不到愿意干农活的年轻人。他一听我要种有机水稻和蔬菜,不能用农药,马上直晃头说不行,要被虫子吃光,什么也收不到。我问他50年前不打农药你们有收成吗?他回答说:那时虫子少啊!确实,老年人还有记忆。可他们不明白虫子越来越多的原因,就是因为滥用农药,使害虫的天敌也少了,一停用农药,繁殖力强的害虫立刻卷土重来,而小鸟、青蛙、蜘蛛、瓢虫等有益生物则没那么快恢复。

我采用稻鸭共作技术,让小鸭子帮助在田里捉虫、除草、施肥。从插秧开始,一次农药都没打。到十月水稻抽穗时,我看见吃害虫的蜘蛛密度很高,几乎在稻秧间布下了天罗地网。我就心定了,有那么多义务兵帮我捉虫,还怕什么呢?果然,11月水稻获得了很好的收成,第一年产量就达到施用农药化肥稻田产量的80%,大米则可卖8到10元一斤。

我国是世界化肥第一大消费国,单位面积化肥用量是发达国家安全施用上限的2倍。只要一下雨,土地中的农药化肥就流入河里污染水体,如果说工业污染是一个个点,农业污染则是一个个面。2010年全国污染源普查结果显示,农业污染已成水环境的最大污染源。

看,萤火虫

同行竞争,也形成了相互监督的关系。如果作假,在业内是传得很快的,以后再别想做有机农业了

3年前,我来到青浦岑卜村开始做有机农业,没有资金做有机农业论证,那也没有关系,可以诚信销售,只要消费者认准了我这个人可靠,不但自己买,还会介绍朋友来买。我们的种植过程全透明,村里有好几户像我这样做有机农业的,同行有竞争,也形成了相互监督的关系。如果作假,在业内是传得很快的,以后再别想做有机农业了。

岑卜村3年里来了20多户“新村民”,都是租农民房住下来的。新村民中有六七家种田,面积都不大,有几亩的也有十几亩的,我们的收入来自两方面,生态农产品和搞活动。孩子们可以在这里学干农活,在这之前,食物在他们眼里是没有生命的,不值得珍惜,现在,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妈妈们也有收获,学了些农作物知识,到菜市场去买菜都感觉心里有底了。

我们夏天有一项亲子活动叫夜游岑卜村,当孩子们终于看到闪闪烁烁的萤火虫时,兴奋得手舞足蹈。岑卜村的萤火虫在上海已小有名气,还曾被媒体评为上海的萤火虫最佳观赏地。然而据我们观察,这里的萤火虫却在逐渐减少,从2011年一次可看到上千只,到现在一次只能看到几十只,这很令人担忧。分析原因,河道湿地的人为毁坏,以及农药除草剂的不合理施用应是主要原因。萤火虫是生态的指示物种,只有在植被茂盛、水质干净、空气清新的自然环境下才有可能看到萤火虫。如果这里能看到上海大部分地区已消失的萤火虫,是不是可以成为这里的一张“生态名片”呢?

在村里住的时间长了,我经常念叨的生态环保经村长和村民也逐渐听得进去了。今年春天,当上海浦东干部学院第五期城市与生态文明建设研讨班来我们村参观时,村长让我去给他们做讲解,那些其他地区的市长和主管部门领导听了对我们的有机农业实践都很感兴趣。

我刚租了2亩地作试验田,秋天我要重新规划一下,看怎么用最小的成本恢复土壤和生物多样性。我还在给一些有机农户作规划和种植咨询,给企业上课,传播生态农业理念,也教一些家庭园艺种植,怎么用厨余堆肥种花,让花生长得更好。生态景观设计合理、土壤健康、生物多样性丰富,只会出现少量虫害,不需要依赖农药,如果植被单一化,害虫就容易爆发。然而现在很多学景观规划的都不懂生态。

尽管扎根农村搞生态农业,会遇到很多困难,比如父母就很不支持,妈妈不愿让人知道我一个城里姑娘读到研究生毕业却下乡种田了,但我乐在其中。低成本生活也可以生活得很开心,城市病是城市环境造成的,大自然是最好的人类心灵治疗师,我亲眼见证了新村民中一位老人痴呆症状好了许多,也看到一个自闭症孩子整天乐呵呵的比在城里开心许多。

我还在探索更多土壤恢复方法,像推动有机废弃物还田、堆肥等。我担心像现在这样没有年轻人愿意留在农村种地,十年后一些地方的农田会荒芜。针对传统农耕文化的流失,现在就应该进行抢救性保存。

我们都知道优质的土壤应该是很疏松的,我刚接手这块田时,土壤是板结的,经过一年有机耕种,土壤越来越疏松了。去年这里发了一次大水,田间路上全是爬出来的蚯蚓,我很心疼这么多蚯蚓被淹死了。但仅仅过了半个月,田里又能看到很多新鲜的蚯蚓粪了。

我们这片地是由5个我这样搞有机或绿色农业的小农户地连成片的。去年夏天时,那些使用农药除草剂的菜田里几乎听不到蛙鸣,而这里蛙声响成一片,还有很多鸟儿在田间飞翔。这就是为什么将鸟类、青蛙和萤火虫作为生态环境指示物种的原因,有这些人类朋友相伴的大自然才是真正美好的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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