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历史的浮沉中打捞自己的家族史,有人在抒发对故乡的眷恋时引发共振
堂兄曾经在老家宗祠找到一本家谱。家谱上说,我们这一支浙江诸暨的陈姓发源自河南颍川,朝代已无法考。2009年,我去河南采访时,每到一座城市都会向当地人打听颍川。最终,在漯河和许昌交界的地方听人聊起了如今的颍河。有意思的是,去年和同事出差,这名来自福建的客家人告诉我,他这一支钟姓同样追溯至“颍川”,于家谱上也有记载。我们仿佛像重新认识了对方一般,“颍川陈氏”与“颍川钟氏”因为这特殊的缘分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是谁?我从哪儿来?”这是每个人认识自己的必经之路。德国哲学家卡西尔在《人论》里说:在宗教生活的一切高级形式中,“认识你自己”这句格言都被看做为一个无上命令,一个终极的道德和宗教法则。而中国文化里强调的“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则更为看重传承的力量。
这种力量来自家庭、宗族、姓氏,历史的洗礼让每个人在某种意义上都成为异客,认识自己便化作“客从何处来”的考问。有人在历史的浮沉中打捞自己的家族史,有人在抒发对故乡的眷恋时引发共振。
台湾女诗人席慕蓉一直试图通过诗歌和散文表达对故乡的呼唤,我很爱听蔡琴吟唱她的出塞曲,“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我的一位师长却告诉我,她最打动人的作品,都创作于回到草原之前。的确,她传颂最广的《七里香》、《无怨的青春》和《时光九篇》,都面世于她第一次回到故乡之前。1989年,46岁的席慕蓉终于踏上故乡的土地,这趟寻根之旅被她自己视为创作的分水岭。用女诗人自己的话来说,等待换来的是释放。
今年,我的一位好友参与了一档明星寻根电视节目的制作,她曾经苦苦追问:除了明星光环带来的猎奇心理,追寻“私家历史”的意义何在?这些故纸堆能够吸引观众么?带着这种纠结的情绪,她休假回了趟老家,听村里的老人说起了父亲年轻时的经历,看到了一个她不曾触及到的父亲形象。她突然明白:生活中很大一部分都在重演,谁都没有比祖辈们高明多少,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祖先将用一生和过往给我们一些经验和教训。”她说,历史拐了一个弯,湮没掉了许多人的一生。我们像一台老式的放映机,将他们的一生重新组合放映,看他们在那个弯里如何挣扎,有些登陆、有些沉没,但没人敢说他们失败,他们在子孙的注视下,获得新的荣耀。前一代人阅过的风景,在后一代的视野中徐徐展开,跨越时空找寻彼此之间的联系,最终成为了她做节目的动力。
你从何处来?被人赋予丰富的答案形态。吴冠中画里的白墙黛瓦如是,余光中诗里的那一瓢长江水也如是;当然还有让后人打上故乡的烙印的柳河东、韩昌黎、王临川。
我从何处来?别人不能接受,你却甘之如饴的臭豆腐和臭鳜鱼,最能温暖你的胃的终究是一碗手擀面还是棒渣粥,你学会了儿化音却经常忘记平翘舌。个人是历史的个人,一切个人史最终组合演变成了大历史。拨开层层薄雾找到自己的来处,每个人,其实都在书写着自己的《回乡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