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浙江绍兴。这是一个有着两千五百多年建城史的江南小城，春秋时曾为越国都城，是著名的水乡、桥乡、酒乡和名士之乡。

在绍兴，端午节不仅仅是为了纪念屈原，还流传着更多的传说，如先秦以前古越民族的图腾祭天、纪念春秋吴国忠臣伍子胥、纪念东汉时的投江孝女曹娥。然而，今天我要谈的主题却是美食。在绍兴，端午节除了吃粽子外，“五黄”是流传至今的传统。哪“五黄”？黄鱼、黄鳝、黄瓜、咸蛋黄、雄黄酒。

先说黄鱼。黄鱼有大小之分，这里指的是大黄鱼。大黄鱼生活在较深海域，四到六月份才在近海洄游产卵，成为端午前后的时令菜。中国最有名的大黄鱼产区是舟山群岛，离绍兴不远。小时候我经常能在五六月份吃到来自舟山的野生黄鱼，肉嫩而鲜美，炖上豆腐味道更佳。然而因为过度捕捞，现在舟山很难捞得上野生大黄鱼了，我们吃的基本都是养殖的。

黄鳝同样是一种时令食材，经过上一年冬天的休眠，在春天天气转暖时复苏，大量进食，在端午时节的野生黄鳝肉质细腻，格外肥美。黄鳝大补，医书记载有补虚损、除风湿、强筋骨之功效，民间素有“端午黄鳝赛人参”的说法。在我的记忆中，“洋葱炒黄鳝”是父母最拿手的一道菜，二三十年来经久不衰。每次吃完后就感觉神清气爽，如配饮黄酒，更是绝妙。可惜，和大黄鱼一样，现在野生的黄鳝也很少见。

黄瓜为什么不黄？这是我幼时常问的一个问题，可是大人们大多答不上来。后来长大一些了我找书翻，才知道人们通常说的黄瓜其实就是菜瓜。黄瓜和菜瓜都是外表绿色，果肉白色偏绿，但也有区别：菜瓜长、细，身上多刺；黄瓜短、鼓，身上少刺。由于两者确实相像，人们慢慢就把它们混为一谈。黄瓜上市一般为5月中旬，在时间上正好与端午对上。

咸蛋黄，就是咸鸭蛋。小时候家里搞祭祀祖宗的活动，咸鸭蛋是桌子上必不可少的一碗，一般是把两个蛋对半切开成四瓣，蛋黄露在外面，淌着金黄色的蛋油，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在北京求学工作十多年，我再也没有尝到家乡那样档次的咸鸭蛋，自己估摸原因，大概有三方面：气候，南方湿润，北方干燥；鸭子，绍兴麻鸭以鱼虾螺蛳为主食，北京鸭却是旱鸭；工艺，家里用的是坛子、罐子手工土制咸鸭蛋，而现在绝大部分是工厂厂房的批量生产。

最后是雄黄酒。传统的雄黄酒实际上是用白酒、雄黄勾兑而成的，医史渊源《清嘉录》记载：“研雄黄末，屑蒲根，和酒饮之，谓之雄黄酒。”据说白娘子就是在端午这天饮雄黄酒，现出蛇身原形，因此民间有雄黄酒能抵御毒虫、驱邪解毒的说法。但是，一方面人们发现，雄黄中含有剧毒物质砷，另一方面绍兴自古盛产黄酒，不需要再用雄黄来增色。因此，在绍兴，人们早已用饮黄酒替代了雄黄酒，而将雄黄涂抹在小孩的额头，用来辟邪。记得小时候，每到端午这天，父母就把雄黄沾上黄酒，在我的额头写上大大的“王”字，活像戏台上的一只小老虎。

江南好，最忆是美食。今年端午，随着父母的迁徙，美食也有幸迁徙到了我北京的家。他们带来了家乡的美酒，自制了咸鸭蛋，在市场上寻觅到了黄鱼、黄鳝和黄瓜。“五黄”凑齐，全家意气风发。想起正在热播的《舌尖2》中有一个表述——“食物的迁徙是游子最大的精神慰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