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每半个月就有飞往全国各地的机会,世界之于我,不过是一抬脚的距离,可是,好几年了,我还不知道对门叫什么,秦始皇兵马俑、喀纳斯水怪、布达拉宫,我都不感觉神秘了,可对门,神秘莫测。
在这幢楼住了三年,一年有二百天睡在这里,我依然不知道对门姓甚名谁,甚至大路上看到,也会形同陌路地走开,我们只是对门,没有兴趣相互认识,至今,我不知道对门家里到底什么布局,一眼也没有看过,我只知道他有一个漂亮的鞋柜。
我为什么会知道那鞋柜?为什么会知道他是我的对门?仅仅是因为好几次我们在门口遇到。
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吗?只是都市人没兴趣也没必要去敲开相隔不过两米的铁门,您找他干什么呢?聊天吗?借酱油吗?忙碌塞闭的都市人不喜欢你的无聊,他会用陌生疑问的口吻问你:“你找谁?”
我非奸非盗,只是对门,非友非亲,只是对门,于是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老早听说过一则故事:一家人发现对门大白天的,家具电器全搬走了,他上来下去好几回,都认为那是在搬家,后来才知道,对门被盗了。
不是他对偷窃漠然,只是确实不知那伙贼并非对门主人。假如有一天对门被盗了,我是否会有警觉呢?我也不敢断言。
对于对门,只在一个时刻感觉到他的存在:开门关门。坐在客厅里,听到脚步在对门停了,有开门的动静,哦,他回来了。又过了一会,他“砰”地关门了,哦,他走了。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也不想了解。
对于对门我只知道这些:夫妇二人,四十来岁,略胖,有一个女儿,十七八岁,还有只漂亮的鞋柜,就这些。
有房有车,安然享受都市生活后,猛然发现霓虹灯下那一张张面孔如此生硬冷漠,不由想起年幼时的农家小院,那里住着相处几代人的邻居,相邻小院不过人头的矮墙,坐在院里就可以闲聊,小时候的我,常饭点过了还不回家,回去时已在别人家混饱了肚子。
那时我们穷、我们生活单调,但是我家对门,绝不会看着我家被盗也不自知。
阿姆斯特朗从月球回来好多年了,几十万公里的距离,他到达了,而我,和我的对门,两米距离,却咫尺天涯,从未想过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