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文化,需要构建关于生与死的现代认知,需要通过死亡问题对心灵的沉重拷问,让大众对生命价值的认识进入到新的层次。
一元复始之际,虽然还是那样日出日落、晨钟暮鼓,可新的变化、新的期望让日子有了不一样的新鲜生动。品味着新年伊始的欣悦,又有一些沉重落在心里,挥之不去。
是生命逝去带来的沉重感。
1月7日,邵逸夫先生故去的消息传来,瞬间把我带回了大学校园的“青葱”岁月。那时,很多的时间一个人在“逸夫楼”(图书馆)里读书苦学,来来回回间无意识地望望“逸夫楼”这几个字,无数次的重复后,这位陌生而遥远的长者就像那满架的书,成为了自己的老朋友。
1月5日,校友微信群里说,著名语言学家解惠全教授病逝,享年八十。同学们不禁想起了当年学习古代汉语、现代汉语的痛苦不堪的状态。几番岁月浮华之后,回想那一辈名师的治学风范,包括对学问、对学生的苛求,更多了几分神往、敬慕和唏嘘。
不管远近,不管相识与否,生命的离去总会触动我们的心。但近在身边的生命的消逝,所带来的震动是格外深切的。
1月4日,去为亲人作百日祭奠。和头七、三七、七七一样,依然是家书几封,薄酒一杯,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祭奠炉里的火苗久久没有熄灭,燃烧着,燃烧着,是在诉说不舍之情吗?是知道此去之后再来祭奠就要等更长的日子吗?
就在2013年的最后一天,一位三十出头的同事猝然而逝,留下不到两岁的孩子和满地伤痛。她青春的脸庞浮现在我眼前,想起共事时的相处,音容笑貌宛在,却已生死相隔。
而此前的几个月里,我去了数次八宝山,告别朋友的父亲,告别新闻界的前辈,告别一起生活十几年的亲人。这样频繁的生死离别,不独属于我们这些已届中年、需要承受更多生活之重的人。每个人随时会面对失去。办公室里一位可爱的姑娘,在欣欣然享受着孕育生命的喜悦时,忽然遭遇了胎停育。那小小的胚胎,曾经跳动着怎样的生命?其离去又怎能不让人黯然神伤呢?
生与死,每天都在发生,但对于生与死的思考,我们的文化浸透着对死亡的回避、逃避以及忌讳。孔子一句“未知生,焉知死”,成为传统文化认识生死哲学的主流,用生的问题取代了死的问题,用乐生的追求消解了死亡意识的静观,深刻影响了中华文化的价值观和民族心态。这既使我们执著于现实,专注于当下,不至于怀着对未知的死亡的恐惧而飘移在生活之外,却也多多少少使我们对生的理解过多停留在物的层面,少了灵魂的归依和精神的安宁。面对死亡,常常是情有所伤,心有所感,但无暇或者无意将这些伤感深化和升华,便又汲汲于乐活的欲望与现实的忙碌之中。
其实,未知死,焉知生?大学时代读古龙的武侠,某部书里的一句话当时就把我震了:“她不相信她会死,但她死了。”去年一位企业界名流因罹患肿瘤而在微博里感叹,癌症面前人人平等。有此一叹,恐怕潜意识里还是以为凭他的地位、身家,可以离病患包括死亡远一点吧?这样的认识是多么不堪一击。尽管每个人几乎都会下意识地逃离死亡的话题,都觉得死亡离自己还很远,但当死亡到来时,没有人能够抗拒。主动地、严肃地正视死亡,关注死亡,思考死亡,可以让我们深刻地认识生的意义。我们的文化,需要构建关于生与死的现代认知,需要通过死亡问题对心灵的沉重拷问,让大众对生命价值的认识进入到新的层次。我们有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还需要补足生死观的内容,懂得敬畏生命,珍惜生命,懂得何谓敬畏,何谓珍惜。
只有当我们真正懂得什么是死,才会知道怎么去生。纵然泪湿衣襟,面对生活,依旧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