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源头,青海湖旁,展现在记者眼前的是一幅幅天高云淡、草绿水蓝的和谐美景——
晶莹剔透的卓乃湖,静卧在海拔4800多米的青藏高原上,惊艳、静穆。现在,这里已成为高原精灵藏羚羊的“天然产房”。每到6、7月份,成千上万只藏羚羊长途迁徙,来到温暖湿润的卓乃湖畔,演绎一曲曲震撼人心的生命之歌……
辽阔高远的黄河源头玛多县,一望无际的浓厚绿色正在覆盖曾经退化的草场,不时连缀成片、成线的大小湖泊,犹如散落在苍茫高原的银色碎片,生动地描画着这个“千湖之县”的美丽图景……
梦幻神奇的青海省三江源保护区,自成立以来历经8年艰辛、8年奋斗,谱写了一曲“生态环境持续改善、经济社会持续发展、民众生活持续提高”的现实乐章,为青海“生态立省”战略画下了最生动的“赞成票”。
一项重大举措
造物神奇。青海省三江源地区,孕育了我国由北至南排列的黄河、长江、澜沧江3条大河。这种自然界的奇迹,让三江源拥有了“中华水塔”、“亚洲水塔”的称呼,也让三江源站在了生态环境保护的悬崖之巅。正如青海省三江源办公室专职副主任李晓南所说,“三江源不仅是青海的生态大屏障,更是国家乃至世界的生态大前沿。对于青海、全国而言,它的生态地位可谓极端重要。”
有多重要?在青海自然博物馆,西宁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郭天明指着缩小的三江源源头写真图告诉我们,这里地貌一旦退化,下游10多亿人口的生产生活都将改变。这是实话。面积达39.5万平方公里的三江源保护区,超过了青海省72万平方公里土地的一半,提供了澜沧江总水量的15%、长江总水量的25%、黄河总水量的49%。青海人说,“一杯黄河水,半杯来自三江源。”
如果从流域面积和辐射区域来看,这种影响还要巨量放大。以长江为例,发源于青海南部唐古拉山脉,奔腾6300多公里,其干流、支流流经11个省区市,流域总面积180万平方公里,占我国国土面积18.8%,流域人口逾4亿人。这种源头地区对下游的重要性,青海玛多县副县长甘学斌给了个形象说法:我们这里多护一方水土,下游就多一份清凉。今年45岁的甘学斌,20岁毕业后就一直在黄河源头玛多县工作,说起三江源的重要与保护,他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然而,三江源的生态重要性与生态脆弱性又紧紧地联系在一起。8月29日,青海泽库县,汽车在驶过一片起伏连绵的巨大天然草场之后,记者见到不远处一片黑色的土壤裸露在阳光下。青海省三江源办公室工程师詹海宁说,这种黑色土壤过去是草地,由于过度放牧和鼠害横行,草地退化,成为“黑土滩”,再不治理就会荒漠化。“三江源一旦遭到毁坏就很难恢复,‘黑土滩’是三江源生态脆弱性的直接表现。”他的语气显出一份沉重。
从三江源地区的玛多县、泽库县,到兴海县,记者了解到,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由于天气、放牧以及无序开发等原因,三江源生态曾亮起红灯:草场退化,湖泊消失,水位下降,甚至连黄河也多次出现断流,“严重时,建在黄河源头附近的水电站也面临无水可用、停机关站的境况。”当地人回忆道。
2005年,青海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生态保护和建设工程启动,三江源办公室随之成立。“这是一项重大举措,它明确地告诉我们,保护三江源,要举国家投入之力、全省之力、干群之力、社会各界之力,合力把青海省可持续发展的生态基础、三江源下游地区可持续发展的生态基础夯实加厚。”8月30日,在青海省三江源办公室,李晓南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三江源保护历程,脸上写满自豪与责任。
这种自豪与责任,推动着三江源地区保护行动扎实开展。2005年至今,在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生态保护与经济民生同步发展的总体要求下,一场持续已8年、国家投资75亿元、青海配套投资10亿元、由22个子项目支撑的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工程全面启动,不断报捷。
一种深刻变化
8月27日,青海玛多县,记者从海拔4610米的黄河源头牛头碑下极目四望,“黄河源头姊妹湖”——鄂陵湖、扎陵湖,犹如两位含羞的少女,隐约躲在云雾之中。“看,这边是扎陵湖,那边是鄂陵湖,大吧!”玛多县三江源办公室主任李大伟兴奋地指着烟波浩渺的姊妹湖。他说“大”是有底气的:两湖面积达1200多平方公里,与2003年相比,面积增加200多平方公里,相当于多出了30个杭州西湖。
8年来,随着人工增雨、生态移民、退牧还草等生态保护项目持续发力,不仅姊妹湖长大了,素有“千湖之县”的玛多,也恢复了昔日荣光。现在,全县共有大小湖泊4077个,星星海畔,相依相偎,延绵不绝。
增水对玛多并不是一件容易事。玛多县县长周吉告诉我们,上世纪80年代初,玛多曾是全国首富县,牧民主要收入来自放牧和开矿。经过不断治理,当地逐渐退出了滥开乱采,但减畜放牧仍然面临不少困难。“不能退牧还草、以草定畜,草场退化和沙化导致的湖泊消减将在所难免。”为此,三江源保护工程开展以来,玛多人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毅然走上了以草定畜、生态移民的路。
玛多县玛查理镇玛查理村的才日多,是7万多生态移民中的一位。才日多今年38岁,6年前与丈夫一道暂别了家中3万多亩草场和80多头牛,移民玛查理村。现在,他们夫妇俩每人每年有8000元补贴,丈夫在旅游季节开车挣钱,总收入比过去少了一些,不过才日多并不担心。“好几次,我回去看到草深了,花多了,心里真的很高兴,以后的日子可以更好了。”才日多说这句话时,脸上漾起情不自禁的笑容,如草原上的格桑花。
玛多的水多了,生动地印证出三江源保护区的喜人变化。数字显示,近年长江、黄河、澜沧江平均径流量比2004年增加100多亿立方米,保护区高覆盖度草地以每年2387平方公里的速度增加,森林面积已近2400平方公里,比2005年净增150平方公里,荒漠化面积净减100多平方公里。
如果说增水增草增绿是看得见的改变,那么,农牧民生产生活方式正在发生的明显变化,则象征着新的现代农牧业生产生活方式正在三江源地区逐步推进,“这是一种深刻的变化,将对生态保护注入可持续的动力。”泽库县发改局干部朱宇梁深有感触。
记者在泽库县和日乡和日村看到,一排排红砖瓦房整齐地排列在平坦的村道旁,道边隔不多远砌着水泥垃圾箱,整洁的环境俨然江南小镇。在一户牧民家,男主人多杰东珠正拿着铁锤敲打一块石碑,他告诉记者,这些年下不少牧民放下牧鞭,搬进了定居点。为了让退牧生活不受影响,政府利用村里许多牧民会石雕的特点,通过三江源项目和阳光工程,对牧民进行专业培训。现在,和日村已经成为石雕专业村,多杰东珠和200多牧民一起走上了一条新的致富路。
走上新致富路的还有更多的移民。2006年以来,三江源地区生态移民超过55000人,约占三江源地区人口的8%。留下来的牧民,更多地开始从传统散养向围栏育草、补种牧草、以草定畜、舍饲圈养转变。在兴海县,牛羊集中圈养建设正在起步;在玛多县,牧民合作社、牦牛奶加工已初见成效;在泽库县,曾经的60万亩黑土滩,经过持续治理,已有23万亩重披绿装,整个三江源地区已治理近1000万亩,为生态恢复、现代牧业奠定了基础。
一条漫长的路
三江源保护是个大课题,也是个大项目。青海省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乔弘志解释道,说是大课题,因为它是青海“生态立省”战略下的一个重要内容,“没有三江源地区的生态美好,‘生态立省’将无从谈起;要推进三江源保护,就需要从一个个具体项目的推进落实做起。”
而推进项目落实,首先需要资金。青海是个生态大省,却是个财政小省,“每花一毛钱,有七八分钱来自国家”。“没有国家的支持,就没有三江源的今天。”李晓南介绍说,从2006年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工程具体开始实施,到2012年国家发改委印发《青海三江源国家生态保护综合实验区总体方案》,再到正在编制中的生态保护二期工程,国家层面的优惠政策、财政支持、转移支付,为三江源生态保护提供了重要支撑。
生态大省与财政小省的矛盾,对青海而言,实际上就是生态环境保护与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矛盾。李晓南说,这是青海人绕不过去的现实选择。面对这道巨大的选择题,青海人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不保护好不行,不发展好也不行,不奔小康更不行。青海要的是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发展,要的是在欠发达地区实现绿色发展。”
这样的回答,增强了三江源保护的信心,也增加了保护的难度。为了减少三江源地区对GDP追求的压力,青海在工作机制和方式上进行了大胆探索。2006年,青海省决定对三江源地区不再考核GDP,把生态保护和建设列为三江源地区各级政府工作的主要考核内容,以此激励各地一门心思在推进生态保护和建设的过程中,着重处理好保护与发展的关系、草畜平衡的关系、生态移民与后续发展的关系。
三江源保护的另一道现实难题是,以草定畜、退牧还草、生态移民等项目实施之后,农牧民生产生活水平如何提高、如何在保护中保持发展,同步奔小康。在三江源采访的日子,记者进草场、看牧区、走农户、入大棚,了解到各地正在通过许多现实可行的办法改变农牧民传统生产生活方式,以求使同步奔小康、建设新农村的基础真正夯实。
青海湖金银滩牧区60岁的牧民夸什才木告诉记者,3年前他家养了1300多头牛羊,通过改变养殖结构等模式,现在减少到700多头了,收入比以前还好。兴海县牧民拉毛扎西通过加入养殖合作社,腾出劳力办起牦牛奶加工厂,带动更多的牧民就业。“这种转变虽然刚刚起步,但意义很大。”兴海县三江源办公室工程师魏战雄说。
不过,困难依然很多。正如李晓南所说,保护对三江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作为集中连片贫困地区,发展对三江源也是迫在眉睫。青海省经委副主任乔弘志说,我们既要保护好环境,也要让农牧民同步奔小康,现在这两者的基础都不牢固。要真正走出一条保护与发展互为支撑的和谐之路,不仅需要青海省自身转变观念和创新体制机制,还需要从国家层面制订更多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比如,青海把三江源地区列为不允许开发区,那么,作为下游发达地区,是否可以考虑从生态补偿、水源置换补偿等方面给予更大支持,以更大程度地调动县、乡、村和农牧民保护生态的积极性。
(采访组成员:张小影 崔书文 马玉宏 瞿长福 张 双 胡文鹏 潘笑天 石 晶)
执笔:瞿长福 胡文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