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美国马里兰州一位名叫约翰·亨瑞德的年轻人不满足于电视台只在有限的时间播放自己钟爱的科技纪录片，突发奇想要创办一个频道，全天候播放科教、自然、历史人文类节目，并为其命名为Discovery。20多年后，这个当初不被看好的频道成长为探索传播公司，遍及全球150多个国家，用户近4亿，年收入达到35亿美元。

如今，亨瑞德的梦想正成为中国纪录片产业的梦想，这与国内最近几年电视台纪录片制作环境的变化有关。2011年1月，中央电视台成立国家级专业纪录片频道，开播后效果不俗。考虑到此前国家出台了《关于纪录片发展的若干意见》，把纪录片的发展纳入文化产业的规划之下。长期在收视率的压力下被排挤到边缘地位的纪录片人，似乎嗅到了春天的味道，甚至有人直接欢呼纪录片的春天到了。第二年，《舌尖上的中国》热播，更让纪录片伴随着美食成为年度热点话题。

我们显然对纪录片的发展寄托着更多的梦想，除了市场回报，还有文化负载和国际影响力。然而，在一片乐观的情绪中，更需要冷静的思考，当我们涉及这些问题时，需要谈论什么呢？

□ 离国际化有多远

《舌尖上的中国》热播时，观众集体的反映是“很像BBC的纪录片”，这是一句褒奖。制作者们也承认，创作伊始，他们就有意以BBC制作的纪录片作为模板，尽量学习他们的表达技巧、创作理念。成片的效果不错，除了国内收视率一度超过当时最红火的电视剧外，与国际无隔阂的表达方式，也让它成为近年来海外销售成绩最好的纪录片。

走向国际，如今是国产纪录片讨论的另一个焦点话题。央视纪录片频道为自己确立了全球视野、世界眼光、国际表达、本土价值的发展理念，致力于通过纪录片拓展中国文化的全球影响力。为此，一些创作者反复思考如何在创作理念和方法上缩减国产纪录片与国际的差距。

我们的纪录片离国际化有多远？在纪录片导演徐童看来，单从独立制作方面来说，我们的创作手法和理念并不逊色，这从中国导演和作品在众多国际纪录片节上频繁出现的身影就可以知道。在电视台纪录片创作相对滞缓的10余年里，民间纪录片的创作却异常活跃。在全球最重要的纪录片电影节上，中国导演的作品都曾获得大奖。徐童导演的作品就多次入选鹿特丹电影节、首尔电影节等。如果说国际电影节的参与程度是国际化的衡量标准，中国的纪录片远比中国的故事片走得更远。从这个角度说，我们的纪录片一直站在国际化的舞台上。

□ 小众市场的迷思

市场首先是与受众有关的。这些年，一方面是电视台的纪录片创作处于低迷阶段；另一方面，网络上关于纪录片的讨论小组、视频分享却长期保持活跃。在收视率决定一切的时代，除了少数几家媒体如上海纪实频道、金鹰纪实频道等在坚持，大多数都匆忙选择了看起来更能吸引大众的娱乐综艺、电视剧，很少有媒体再肯花精力、财力制作高质量的纪录片。央视纪录片频道及其作品的成功，除了让我们看到纪录片的市场潜力，更像是一种提醒：观众一直都在那里，不是观众抛弃了纪录片，而是媒体抛弃了观众。当下对纪录片的热情，只不过是公众长期被忽视的文化需求找到了一个出口。

当年创办Discovery时，亨瑞德描述的理想受众是：教育程度硕士以上、有稳定而富裕的家庭收入、对外界充满好奇心。这样的定位，即使是在平均教育程度较高的美国，面对的也是小众化的市场。事实上，现在的探索传播公司一半以上的收入都来自电子商务，剩下还包括衍生产品的获利，而其核心节目的播出之所以能够拥有庞大的受众，皆归功于其全球覆盖保证下的利基市场（指市场中通常为大企业忽略的某些细分市场）。

市场相对狭窄，是全球的纪录片人都面临的问题。仅从收益的角度比较，一般的纪录片是无法和娱乐节目相提并论的。在中国传媒大学教授张雅欣看来，两者的衡量标准本应该是不同的。国产纪录片制作、发行的整体环境尚不成熟，忽略纪录片的创作特征属性，盲目乐观地重视收视率，反倒可能限制纪录片的创作空间，破坏创作的多元性。

□ 渠道更需支持

就纪录片播出发行平台比较成熟的西方国家来看，从事纯粹的商业化运作的主要还是公司，探索频道、国家地理就是这类代表。像BBC、NHK这样不断有大量优秀纪录片问世的电视台，都是出自于公共广播电视体制背景，并没有完全被推向市场。欧洲颇有影响力的Arte艺术电视台，依靠的则是法德两个国家的支持。这些电视台除了自制节目，也会有意识购买独立制作人的作品。

国外纪录片的播放渠道也更多元，除了电视台，还有音像市场、电影院和非剧院系统的社区等。有些国家对纪录片创作还有资金和政策上的倾斜。例如，加拿大针对纪录片项目有退税优惠，最高可拿到一半的退税保障；德国电影院纪录片放映能保有可观的份额，得益于政府的支持。而国内能够在电影院播放的纪录片屈指可数，靠票房盈利几乎不可能。独立制作人多处于单打独斗状态，缺乏资金来源、播出平台受限。正像一位纪录片人所抱怨的：没有来自政府、社会或个人基金会的支持，没有电视台的预卖，没有真正意义的专业制片人和制片人体系……，想从这样的状态迅速转变为国际上那种成熟的模式，几乎是不可能的。

台湾纪录片市场从不完善走向成熟的经验可以带给我们更多思路。在商业化的电视体制下，他们建立了公共电视台，提供纪录片的播放平台。同时，地方、电视台和一些基金会也会在资金上给予独立制作人创作支持，保证创作的多元性，培养纪录片人才。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慢慢有更多的资金愿意注入到纪录片创作中来。类似《他们在岛屿写作》这样的高质量的纪录片，除了获得“金马奖”，透过院线也可获得不错的票房收入。

张雅欣教授几十年来一直专注于纪录片研究。看着国内纪录片的沉沉浮浮，她认为，从国家文化安全角度考虑，把纪录片推向国际市场是必要的。但她更确定的是，中国的纪录片需要一个缓慢的成长过程。狂飙突进不是文化发展的规律，在挖掘市场潜力和扩大文化影响力进程中，有纪录片创作人才的培养、播出平台的拓展、政府和基金会资金的支持等相互配合，国产纪录片才会真正走进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