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如做人，来不得半点取巧。

纪录片《京剧》近来被争论得很热闹。6月3日首播之后毁誉参半。赞扬者说它以一种全新的社会史视角和惟美的表达方式，让不懂戏的人开始亲近这种古老艺术；批驳者则说它错漏百出堪比“狗血剧”，不仅有“把朱自清的照片当成周作人”等低级错误，而且在很多京剧史实上也颠倒黑白，甚至有网友直斥“从撰稿人到审稿人，都不懂京剧”。

6月15日，修订后的《京剧》重播，虽然改掉了一些明显错误，但是仍然硬伤累累，令人遗憾。我这个对京剧有那么一点熟悉的人，细细打量这部《京剧》，确实觉得它有那么一点“形式大于内容”的毛病。

近200岁的京剧古老，甚至一度衰老到门庭冷落、观者寥寥。这些年来，经多方努力，颇见起色，但是不可否认，还有很多人对这门非物质文化遗产不甚了然。在这个年轻人挂在网上追美剧的新时代，要让京剧古老的精神气韵和现代人们的情感诉求“心有灵犀一点通”，并不容易。

形式创新，当然可取。梅兰芳当年走红，一个关键因素也正是包装。正因为别出心裁地借用了古典仕女图的衣着发饰，梅兰芳的嫦娥、黛玉等扮相，才能一次又一次令观众惊艳。纪录片《京剧》与国际纪录片接轨，首次在国内大量采用高速摄影机，呈现出超高清的画质效果和细致丰富的色彩层次，视觉表现的确赏心悦目。我尤其欣赏的是，在沧桑斑驳的长城、灯火辉煌的外滩京剧演员且歌且舞的场景，背景的文化意蕴和戏曲的艺术表达之间相互映照，别有意境。

但是，“新瓶装旧酒”首先要酒好。酿一瓶好酒，得真材实料，不能取巧，不能浮躁。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唱戏如是，做事做人皆如是。对纪录片而言，真实更是“生命线”。

导演希望不能把纪录片的内容局限在京剧的一招一式上，而是要通过京剧的发展与流变，反映出整个中国社会在近200年时间里发生的变化。这一思路非常好。但是，《京剧》要搭建起这个宏大的史诗框架，是不是应该首先扎扎实实地把史实搞清楚？

例如，第二集为了烘托“京派”遭遇新生的“海派”，竟张冠李戴地说谭鑫培被沪上戏迷喝倒彩，被哄下台。对此，谭派第六代传人谭孝曾很是愤怒，“我原以为这次央视的纪录片经过慎重考虑，谁知非但没有呈现事实，反而变本加厉”。凡此种种错误，不胜枚举。

导演辩解说，这是一部普及性质的纪录片，不是专业研究，无法面面俱到。但是，如果普及时就失之毫厘，看的人越多，错误岂不更谬以千里？俗语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总不能糊弄着外行瞎看一场热闹吧？这样也背离了让不懂戏的人懂戏的初衷。既然端起了记录真实的架势，就索性细描慢画，别失之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