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是“火洲”。刚一入夏，便酷热难当。午间，我走在街上，没走几步就满身是汗。

吐鲁番是“风库”。烈日当空，风云乍起，有游客欢呼，“雨来啦！雨来啦！”然而只片刻工夫，狂风又将乌云吹散，再现艳阳天。

如此气候条件，造成吐鲁番地区极为干旱，也孕育了神奇的坎儿井。千百年来，这个伟大的工程一直是当地农业生产的重要水源。“没有坎儿井，就没有吐鲁番。”在当地人心目中，坎儿井的存在意味着生命的延续。

想看坎儿井，本以为要去水利局，却被带到文物局。“坎儿井是水利工程，更是活着的文物。”在吐鲁番地区文物局工作的于银山说，2006年，坎儿井地下水利工程被公布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坎儿井是“井穴”的意思，但与其他地方的水井有很大的区别。坎儿井主要包括暗渠、竖井、明渠和涝坝。暗渠即潜流或称地下河；每隔一段暗渠，设一竖井，用于出土、通风；明渠是将暗渠引出地面的水渠；涝坝就是蓄水池。

地上热浪滚滚，地下流水潺潺。在吐鲁番市亚尔乡，我走近一条坎儿井暗渠与明渠交汇处的“龙口”，顿感清凉，暑意全无；俯身捧饮井水，甘洌浸透心脾。

“过来啦！”朴实的村民递上一只水瓢，让我喝个够。

“真解渴！这水是从哪来的呢？”我问。

“主要来自融化的天山积雪和渗入地下的雨水。”作为我的向导，亚尔乡水利所所长玛丽娅姆说，“积雪融化流下山，潜入戈壁滩下，人们利用山的坡度将水引向地下暗渠，避免了大量蒸发，最后再经明渠流出，用于农业生产和生活。”

“经过戈壁滩下砂石过滤后，水变得非常纯净，我们这连葡萄都‘喝’纯净水呢！”玛丽娅姆自豪地说，“吐鲁番葡萄之所以有名，除了独特的气候条件，还离不开坎儿井的灌溉。”

然而，水也不总是清的。如果上游暗渠出现塌方，水就会变浑，甚至可能断流。所以，村民们一发现水质异常，就马上组织起来，拿起工具，带上干馕，去找塌方点，进行掏捞、加固。

曾有一段时期，吐鲁番的坎儿井塌方非常严重，村民维修的速度，比不上淤塞干涸的速度。村里的老人告诉我，上世纪50年代以来，坎儿井数量一直在减少。2009年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吐鲁番盆地共有坎儿井1108条，但有水坎儿井的数量只有278条。

在现代化的输水管道系统面前，千年流淌的坎儿井是继续发挥作用呢，还是只作为一种象征而存在？这是我的疑问，因为现代化设备的多种优势毕竟能弥补坎儿井的不足。但是，这里是吐鲁番，是中国地形地貌中最特别的地方之一，坎儿井依然不可取代。2009年，坎儿井保护工程正式启动。首期就让吐鲁番地区31条井重焕生机，出水量提高69%；平均灌溉面积从397亩/天增加到725亩/天。现在，保护工程第四期又在紧张筹备中。

修缮、保护坎儿井不仅确保农业水源稳定，还能为农民带来劳务收入。每期工程都从11月农闲时节开始，要招募当地人组建掏捞队伍。我结识了亚尔乡农民亚森·斯拉伊丁，他说，“一个掏捞队五六个人，主要进行淤泥掏捞和暗渠加固，每人每天能赚150元，每期工程每人能收入2.2万元左右”。

阿不都热合曼·克里木今年69岁，也是掏捞队的老把式，经验丰富。当初得知坎儿井保护工程启动后，头两期均亲自下井，第三期时在大家的劝说下，他不再下井了，就在上面指导大家干活。现在，老人家最关心的是坎儿井的未来：

“有几条坎儿井穿过312国道地下，承受的压力大，容易塌方，能不能将坎儿井上面的道路建得再结实些；有的地方机电井太多，坎儿井争不过，水流越来越少，能不能关掉一些；另外，地下潮湿、水凉，掏捞辛苦得很，年轻人不愿干，以后下井干活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也是个问题，得早点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