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借来朱自清的散文，描绘的不是春天，是走在IPO路上的公司们。

5月31日是证监会要求上交IPO财务自查报告的最后时限。“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本来，真真假假的材料准备好了，再融资的蓝图绘就了，大家招朋引伴地赶赴一场财富的盛宴。结果，只是来个财务自查，就有一批又一批排队候审的企业取回了上市申请。

“人生识字忧患始。”鲁迅先生由此翻造出“人生识字糊涂始”；放在资本市场，可以演绎出“人生识数忧患始”。童谣唱道：“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从来都认为就是个合辙押韵，并无什么含义；而看了些市场忧患，突然产生联想：要弄懂那些“一二三四五”，难度和“上山打老虎”是一样一样的。

还在2001年，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为上海、北京、厦门3个国家会计学院先后题词，都只写了“不做假账”4个字，寓意深长。美国接连爆发安然、世通、安达信等会计丑闻后亡羊补牢，颁布《萨宾斯—奥克斯利法案》，目标如当时美国总统布什所说，“企业罪犯再也没有容易到手的金钱，只有艰难面对的时日了”。

12年一轮，不同的市场刻下不同的成长路径。那边厢，一个靠企业成长吸引长期资金入场的干净市场，成了国民财富增值的加速器；这边厢，大大小小的造假行为依然“笑着走着”：

在招股说明书里，生产茶油的企业新大地创造了用100多吨茶粕产出近万吨有机肥的奇迹，开心之余，它忘了自己说过45%的原料比是技术工艺最低标准；通过虚增销售收入累计4.6亿元，本不符合上市条件的万福生科圈来了4.2亿元，而其付出的代价是公司被处罚款30万元、涉案20多人分别受到5至30万元处罚。

识数之难，并不在知识和能力。曾揭穿蓝田神话的大学教授刘姝威无奈地发问：“最基础、最简单的分析方法就能看穿的骗局，怎么早没人吱声呢？”

造就这个适宜造假行为生存的温室环境的，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温和责罚，有边际收益远远大于边际成本的逆向激励，有“能上不能下”的退市制度，但还不止于此。

“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便可休。”这是中国智慧提供的解决方案。知道个股票代码，跟着“波段操作”就好，没有接到最后一棒的中小投资者说不定也能分一杯羹。何必非要撕开面子看里子呢？

不难理解，为什么若干家中国在美上市公司造假丑闻爆发，中国概念股全都连带着灰头土脸、一蹶不振；而虽然创业板向来是假账高发区，但这并不妨碍其在市场上一飞冲天甚至鸡犬升天的骄人表现。

针对中概股较为普遍存在的财务问题，美国证交会跟那些看不懂的“一二三四五”较上了劲儿，几次三番非要拿出审计底稿来“识数”，为此还不惜把本属自家人的德勤告上了法庭。中国证监会和财政部最近与美国相关委员会签署开展审计跨境执法合作的备忘录，将有条件地对美提供中国在美上市公司的企业审计底稿。这艰难迈出的一小步，堪称“识数史”上的一大步。和万物一样，资本市场生于忧患，注定要经历风雨才能成长。只有对造假行为残忍，才是对市场宽厚。

希望多些这样强行闯入的“识数文化”，渐渐渗透进我们的市场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