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一张一弛,生活本来就该是有声有光的
学术研究最需要清静,有时一个电话或者一个快递突然将你拽离了思路的轨道,等你想要回去的时候,飘浮的思绪就像鬼打墙一样,半天都降不回原点。从事学术研究的人,无不偏爱熬夜,只有在那样一片无风无浪的寂静中,你的时间才是属于思想的时间,纯粹的时间。
我的母亲来北京住过一段时间,她不能理解我对于纯粹时间的要求,总是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干扰我熬夜。她会在我好不容易渐入佳境的时候突然闯入我的书房,“你刚才洗澡换衫了么?”我很无奈地告诉她,我需要安静,夜里是我的工作时间,没事不要进我房间。后来她就改了,我熬了半宿睡得正香,一大早她就嘭嘭嘭来敲我门,“你昨晚洗澡换衫了么?”
我很生气,她也很生气。她生气的理由很简单:“你日夜颠倒黑白不分,我养你这么大,不是养你来熬夜的。”我们母子俩为此吵了不知多少次,直到她认为我的熬夜恶习已有改观,这才放心离京。
近读张晖《无声无光集》,于其自序中的一段话心有戚戚焉:“在嘈杂的市声与闪烁的霓虹中,面对无声无光的慈寿寺塔,我日复一日地读书写作,只为辑录文字世界中的吉光片羽。本书所收录的这些文字,即为我几年来在编校古籍、撰写论文之外的部分感想,正是书中这些有声有光的人与文,陪我度过了无声无光的夜与昼。”
想必这才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学术境界。但得学心纯净,无论嘈杂的市声还是闪烁的霓虹,无论黑的夜还是白的昼,都可以化作无声无光的世界,任你思绪驰骋。理想与生活就在这种古与今、声或光、有和无之间奇妙地交织着。难怪吴小如先生称赞张晖是当今少有的“能耐得住枯燥与寂寞,坐得住冷板凳的青年学者”。
张晖是中国社科院著名的“拼命三郎”,勤奋好学,著述宏富,是中国古代文学研究领域公认的杰出青年学者。同事许继起说,张晖几次早上6点来钟就给他打电话,许抱怨太早,张却笑说,“早吗?我都工作了1个多小时了。”
张晖年轻,长得牛高马大,虽然貌似谦恭,实则志存高远,常常勉励自己“好好做,把东西留下来,相信会有人看得见,即便只是非常幽暗的光”。正是这种留声留光的坚强信念,支撑着他无声无光的夜与昼。
过去的张晖,常常被人视作学习的榜样,那是因为他的勤勉和成就。如今的张晖,也许更应该被学术领域的“拼命三郎”们引以为戒。过度的透支,没日没夜的思与想,无休无止地读与写,终于耗尽了他年轻的生命。父母年迈,妻弱子幼,尚有百万房贷,痛何如哉!
又是一个寂静的深夜,想念张晖,油然而生悲酸之情,禁不住潸然泪下。情不自禁地拨打父母电话,刚一接通,又后悔放下。不一会,母亲就将电话拔回来,“刚才是你电话吗?”“是。”“什么事?”“没事。”“怎么还不睡?”“马上就睡。”
第二天一早,母亲又来电话了,“你昨日夜里几点睡的?”“打完电话就睡了。”我不敢告诉母亲,其实我躺在床上一夜没能睡着。虽然没能睡着,但我真的努力在按时作息。日出日落,一张一弛,生活本来就该是有声有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