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山西,有一道甜食为过年宴席的压轴——黄米炸糕。
要说年糕口味,因地而异。江南大部分地区的年糕都是糯米制成,有的以上等粳米制作,甜咸兼具。而在山西这黄土高原上,黄米年糕成了年节佳品。
山西人的油糕,是以黄米面为皮,用红豆沙、红枣、红糖、五仁做馅,经油炸而制成的一种食品。黄米是去了壳的黍子的果实,比小米稍大,颜色淡黄,煮熟后很黏。黄米的主产区在山西、内蒙古一带,这里曾是苦寒之地,黄米耐寒耐旱,成了大自然的恩赐。
黄米年糕之所以受欢迎,一是用料精,二是做工繁。黄米面用温水搅拌后,上笼蒸,趁热蘸上碱水和油,大力揉匀,填上馅料,入油锅炸成金黄色,讲究的是油糕炸得冒泡,用垫了衬纸的盘子端上来,似乎还在噼啪作响,趁热蘸糖食之,寓意为“甜甜蜜蜜,年年高升”。年糕色泽金黄、外焦里嫩、绵软香甜、美味可口,黄澄澄的,洒上白糖,如金似银,成为山西人寓意美好的一种食品,讲究农历大年初二吃。平常过节或红白喜事、孩子满月、老人寿诞等也是必备食品,又称为“喜糕”。在岁月的流淌中,油糕伴随着山西人送旧迎新、庆贺道喜,成为众人喜欢的节庆食品。
一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家宴的气氛总会被油炸年糕再次推向高潮。一盘盘金黄冒泡的油糕端上桌来,桌上的长者享有优先权,孩子们嘴馋手快,恨不能用手去抓,总是被家长提醒:“小心烫!”夹起油糕,不等吹凉,早已进口,甜甜糯糯,不小心烫了嘴、粘了牙,引起一串善意的笑声。还会有家人提示,“吃年糕,年年高!”这里面,既有对老人健康长寿的祝愿,更有对孩子年年进步的期许。年糕,承载着农耕文明以来的年俗,承载着勤劳的人们劳碌一年的收获,承载着对新春的祝福,成为了一种象征。吃完油糕,家宴基本进入尾声,放鞭炮的、玩游戏的、唠家常的、看电视的,进入下一环节——嬉戏。
按现在人的观点,油炸年糕算不得健康食品。你瞧,又甜又油的,谁能消受?而且,制作年糕需要巧妇,提早做好,现吃现炸。但想想在黄土高原,昔日为苦寒之地,冬天常以大白菜、土豆为蔬菜,玉米面为主食,精米白面就是稀罕物,何况是黄米面加上豆沙红枣馅,还用油炸,又甜又酥又脆,可谓“奢侈的吃食”,也成为游子的念想。
过年,含着一年劳作后收获的喜悦,含着对新春一切美好的盼望。这是一些被强化和夸张了的日子,一种用理想的色彩搅拌起来的缤纷的生活,也张扬着农耕时代中国人创造的年文化。
“中国人出于对生活切实又强烈的热望,而把年看作步入未来的一个充满希望的新生活的起点。一方面,着力运用比平常生活丰盛得多的新衣和美食,使生活接近于理想,把现实理想化;另一方面,大加铺张地以吉瑞的福字、喜庆的楹联和画满心中向往的图像的年画,把理想布满身边,把理想现实化。”这是冯骥才先生的感受。从这个角度看,过年吃年糕,吃的其实是年味,是梦想和祝福,是期冀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