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初，奇虎360旗下的多款手机应用程序在苹果应用商店（App Store）遭遇“集体下架”，让人们嗅到了移动应用程序市场中一丝混乱的气息，这个与智能手机伴生的市场看似生机勃勃，但水面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暗流？良莠不齐的市场中，问题程序究竟能带来怎样的危害？它们又由何而来？本期“新媒体”将带您走近移动应用程序市场，揭开其中的乱象。

问题程序 层出不穷

早上一醒，先刷微博；上班路上，玩《愤怒的小鸟》和《植物大战僵尸》；工作中接到重要的电话，赶紧写进手机备忘录；晚上和朋友约会吃饭，先通过点评网站的客户端确定饭馆，然后打开导航软件搜索路线……在北京一家广告公司工作的张萌萌已经习惯了一天到晚抱着手机。“现在智能手机就像一台小电脑，让它干什么都行。”就像电脑的各种功能都来自于其安装的软件一样，为张萌萌的智能手机实现这些功能的，正是移动应用程序。

苹果开创的由开发者和平台分成的移动应用商店模式盘活了智能手机行业。通过这个高度集中的销售平台，默默无闻的独立开发者有可能凭借一款优秀程序“一夜成名”，开发出手机游戏《愤怒的小鸟》的芬兰罗维奥游戏公司最初不足10人，但这款游戏下载量已超过2亿次，公司估值超过90亿美元。开发者的热情让应用商店中的程序成几何速度增长，而丰富多彩的应用又直接推动了智能手机终端的普及。按照创新工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李开复的说法，目前国内已有1700万苹果手机系统用户和3000万安卓系统用户。预计到2013年，全球移动应用商店的下载量将达到216.5亿次，整体市场规模将达到 294.8亿美元。

然而，随着移动应用程序的蜂拥而入，越来越多的问题也浮出水面。2012年1月5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对作家维权联盟诉苹果侵权一事正式立案。这次立案涉及包括韩寒、李承鹏等在内的9位作家37部作品，索赔金额达到1191万元人民币。而在此前苹果公司就已经因为盗版问题遭遇过麻烦。国内视频网站乐视网宣布将与苹果公司对簿公堂，原因是App Store提供以电影《画皮》为内容的付费下载应用，侵犯了乐视网的独家网络传播权。

大量涉嫌侵权的文学作品、音乐、影视等内容被包装成为应用程序出现在苹果和安卓移动应用商店中，但盗版只是问题程序的“冰山一角”。在移动应用商店中，各种色情或暴力内容也在打着“擦边球”，在国内著名安卓移动应用商店“机锋市场”中，一款名为“擦掉美女衣服”的游戏已被下载了304394次。

危害更大的是以窃取用户隐私和密码账号为目的的恶意程序。一些暗藏病毒代码的程序正轻松流向用户。《2011年中国手机安全状况报告》显示，2011年被捕获的安卓木马样本4722个，被感染人数超过498万人次，而在2010年被发现的木马样本仅有12个。

恶意程序的危害方式还在“花样翻新”。安全厂商瑞星的安全专家唐威甚至发现过这样一款苹果系统下的语音控制程序——“只要把它装进手机，它就会偷偷定时录音，这些录音会被用来干什么不得而知。”

追根溯源查漏洞

按道理说，手机用户通过移动应用商店下载程序，负责程序分发的移动应用商店应当负有审批的责任。那么，这些“问题程序”又为何能“招摇过市”呢？

漏洞一方面来自审核机制本身。在苹果应用商店，的确会对每个提出准入申请的程序的代码进行审查，不过，“审查的重点是该程序是否存在漏洞、木马、后门等安全问题，如果没有就放行，对内容是否合法则宽松许多。”北京和丰信公司CEO简晶说。此外，还有一些应用程序要等到用户安装到手机后才下载内容，这些具体内容也并不经过苹果审批，这也是盗版内容的一大来源。

但封闭的苹果应用商店至少保证了程序的安全性。金山移动办公部总监王晖曾开发过金山快盘的苹果客户端。“苹果对程序的审核是人工完成的，从上传到发布会有一个7天的审核期，当时苹果还专门向我们要快盘的账户和密码，逐一测试程序的接口和功能。”

在开放的安卓系统中，情况则复杂得多。王晖表示：“即使谷歌的官方移动应用商店也不进行人工审核，只是用程序跑一遍，你上传的程序很快就可以发布。”与此同时，应用程序商店的模式吸引了从运营商到终端厂商以及独立第三方，他们纷纷架设了自己的安卓应用商店，据不完全统计，国内安卓应用商店有70家左右，这些商店有些没有能力对每个程序进行审查，还有些干脆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管得太严，平台上的程序数量就更少了，在同质化的竞争中不占优势。”

将漏洞撑得更大的还有国内消费者习惯于“少花钱多办事”的消费心态。如果想绕过苹果应用商店下载各种收费软件的“破解版”，就必须“越狱”，“苹果本来给开发者和用户差不多的权限，开发者无权读取用户的底层信息，但‘越狱’实际上就是打开了手机的最高权限，这样下载来的程序就可以在手机上为所欲为。”唐威告诉记者。

和苹果的“越狱”性质相仿的是安卓手机上的“刷机”。拿一部中档安卓智能手机来看，非正规销售渠道贩售的“水货”手机通常比正品行货便宜400元到500元，但这些来自境外的手机系统多半并非中文，为了改成中文系统就必须“刷机”。“这也相当于打开了手机权限。”唐威表示。此外，“破解版”软件本身也并不安全，在破解的过程中加入隐藏功能“轻而易举”。

“跑量”驱动的“灰色产业链”

恶意程序能够通过窃取用户信息牟利，但除此之外，开发者开发大量含有盗版或者色情暴力内容的免费程序，动机又何在呢？

“我挺能理解他们的。”27岁的刘涛（化名）去年7月从美国回国，现在正带着一支5人团队研发手机游戏。“用户对付费程序接受度很低，而多盟、友盟这样的移动广告平台还不成气候，开发者也很难通过在免费程序中植入广告盈利，可是风险投资又对移动互联网市场很感兴趣。”无法依靠自我“造血”的独立开发者们因此只剩下了一条路，“尽快跑量，然后把公司卖掉”。

但想要圈住大量用户并不容易。“苹果靠‘刷榜’，安卓靠‘刷机’，这已经形成了一条‘灰色产业链’。”刘涛告诉记者，所谓的“刷榜”就是通过不正当的途径来提升程序在苹果应用商店排行榜的位置。在百度上搜索“App Store刷排名”，可以看到多家从事此业务的公司，刘涛随手点开一家，其在主页上自称能保证付款24小时后进入中国区前10名，甚至还有价格：单日进入免费总榜前10名售价为7万元、游戏类前10名6.6万元、工具类前10名1.8万元。“这些公司可能注册了几千个苹果ID，并通过更换代理服务器的方式实现一台电脑登录多个账号下载和评论打分。”

而“刷机”则要依靠线下进行。“你有没有发现刷机的价格很便宜，但在你刷完之后，手机一定会被装上各种各样的程序，如果问起，商家就会告诉你是为了方便使用。”刘涛解释说，“其实在这背后也有专门的公司联系开发者和线下渠道，一般在一部手机上装一个程序，开发者需要付给渠道1到2元，一些大团队开发的程序也会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推广，甚至在这部分的安装量要远远超出在各个移动应用商店的下载量。”

不管“刷榜”还是“刷机”，其实都属于违规推广行为。“当这样的推广方式成为常态，就意味着独立开发者要背上很高的营销成本。一部分无力支付的开发者只能选择‘歪门邪道’，通过不良内容来吸引眼球。”

市场研究机构易观国际移动互联网项目高级分析师孙培麟肯定了刘涛的说法，他表示这些灰色产业链的存在正是造成目前移动应用程序市场混乱局面的重要原因。

市场清理“多管齐下”

“移动应用市场的混乱已经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通过相应政策的制定，加速渠道盘整出局。”

孙培麟所说的政策，正是工信部日前公布的《规范互联网信息服务市场秩序若干规定》，这份将于3月15日实施的新规明确要求，用户终端上进行软件下载、安装、运行、升级、卸载等操作的，应当事先征得用户同意并提供明确完整的软件功能等信息，禁止欺骗、误导或者强迫用户安装、运行软件。同时还强化了对用户个人信息的保护。

“从这些规定来看，新规一是要提高应用商店竞争门槛，优化市场结构；二是要提高对无线营销的界定及管控。”孙培麟表示，“只是未来还需要制定具体的惩罚措施和标准，否则很难落地。”

与此同时，市场经济的自净机制也开始发挥效力。“随着开发者的不断增多，投资方的选择也越来越多，大量资金进入这个市场，也必然会提高门槛，靠违规内容拉用户的模式已经越来越不受投资方青睐。资本的杠杆作用将把一部分这类开发者淘汰出局。”

此外，对于不同种类的移动应用程序，专家也建议采用不同的管理方法。比如对于游戏类程序，可以借鉴微软的分级制度，微软Windows Phone应用商店已引入ESRB（娱乐软件分级委员会）分级制度，这一已覆盖热门游戏的制度可以有效地帮助家长过滤掉不适合自己孩子的应用。而对于提供内容服务的程序，则可以考虑建立“非侵权保证金”制度，要求应用开发者提前交纳一定比例的保证金，或是从应付的销售分成中暂扣一定比例的保证金，如果应用侵权，将保证金直接抵作赔偿金或违约金。

移动应用程序市场的真正净化，还要依赖于对用户版权意识和自我保护意识的培养，而这需要终端厂商、运营商、移动应用商店和开发者的共同努力。“应该向用户普及这样的概念，苹果手机不‘越狱’，安卓手机买行货，不随便下载和使用‘破解版’软件，这些都是用户最好的自我保护措施。同时用户在安装各类移动应用程序时，要仔细阅读安全提示，如果发现程序需要调取通讯录或地理位置就应该谨慎安装。此外，一旦受到了问题程序侵害，一定要及时向渠道反馈。”唐威建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