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敬宜,字羽诜,1931年出生于江苏苏州,范仲淹第二十八世孙。他是中国当代备受尊敬的新闻前辈,新闻界都叫他“老范”。
老范与新闻有不解之缘,在“最可爱的人”的感召下,1951年大学毕业奔赴白山黑水,进入东北日报,即后来的辽宁日报当记者。然而,命运跌宕起伏,6年后被错划成右派,记者生涯中断20年。“文革”再遭厄运,被下放到辽西最贫困的农村建昌。
建昌10年,对他来说是生命中的浴火重生。他说,正是沉到社会最底层的那些年,才让他了解了中国的国情、民情,特别是中国的农村,也才真正意识到,“离基层越近,离真理越近”。
1978年,他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回到辽宁日报社,重新拿起笔。他熟悉农村,深入农村,倾听农民的呼声,了解农民的实情,在农家炕头点灯披衣,挥笔写下著名的述评《莫把开头当过头》,回击了对农村改革的错误认识,旗帜鲜明地提出农村改革才刚刚开头。该文在辽宁日报首发,被人民日报作为头版头条全文转载,有力地推动全国农村改革的加速和深化。从此,他迈上新闻事业新境界,辗转历任辽宁日报社副总编辑、国家外文局局长、经济日报社总编辑。1993年出任人民日报社总编辑,1998年离任后担任全国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早在辽宁日报和经济日报工作时期,他就提出过“经济改革呼唤新闻改革”,并脚踏实地从读者最不满意之处改起。他说,读者最不满意什么?是脱离实际、脱离群众、脱离生活,他积极倡导“贴近实际、贴近群众、贴近生活”,锐意改革,曾将一封普通的读者来信《农民呼唤日用品市场“返朴归真”》,登上人民日报头版头条。
他不遗余力抓精品,要求每一个编辑部门“把创精品作为自己的立足点和出发点”,全社上下逐步树立起“精品意识”,报纸上涌现出越来越多引人入胜的稿件。
他十分珍惜时代赐予的宝贵机遇,从重返新闻队伍那天起,就一直没有停下过手中的笔,即使记者写稿的“蓝笔”换成编辑改稿的“红笔”,也没有停止参与采写,而且不择题材大小,不论文字长短,乐此不疲。他说他的动机很简单,既然改革开放的时代把“笔”还给了他,他就要不遗余力地用这支笔为时代讴歌,为时代呐喊。他常说,如果有来生,还要当记者。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几天来,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师生沉浸在一片悲哀中,学院大楼入口处,摆满了鲜花,贴满了留言。学院原党委书记王健华说,听到范院长去世的消息,好多同学想写点悼念文章,可坐了一晚上,悲伤得写不出一个字。在学生们心中,范敬宜不是“范院长”,也不是“范总编”,而是敬爱的“范爷爷”。
2002年,范敬宜以古稀之躯,担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首任院长,也是当时全国新闻院系年纪最大的院长。他说要把这里看作是新闻事业的延续,把自己一辈子的感悟、经验和教训,讲给学生听。
经济日报记者乔申颖,曾是范院长的第一任助教,2001年到清华读研时,已经在一家省报工作了3年。新闻是她唯一的选择,但理想和现实的落差让她迷茫。她说如果在清华依然找不到对新闻事业的归宿感,毕业后就不再当记者了。听了范老师的新闻评论课,她清楚地感觉到这就是她来清华要找的东西,懂得了新闻工作值得期待也需要坚守。乔申颖说,范老师或许不知道,他于生活的信仰,就像光源一样,对身边的人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清华大学校长顾秉林、党委书记胡和平在致范敬宜先生家属的信中说:先生不仅是声誉卓著的新闻工作者,也是卓有建树的新闻教育家。
在近百年中国新闻教育史上,以报人献身新闻教育的大家代为不绝,范敬宜当之无愧名列其中。
一周来,到范敬宜家中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鲜花摆满了他的书房。人们心中的悲伤,像河水一样流淌。
范敬宜的夫人吴秀琴老师告诉记者,老范走的时候比较平静,没有痛苦。医院的护士说,这么平静安详离去的老人不多。女儿范悦也说,父亲走得很安详,很有尊严,面部表情都没有改变。
吴老师说:“我们1951年一起到了冰天雪地的东北,60年患难与共,我们俩还是在1978年的同一天入的党。”她说老范是个很普通的人,经过了很多风浪以后,也没有脱离本色。记者看到,家里的确简朴得令人难以置信,他睡的床和客厅里的一只长沙发,还是从建昌农村搬往沈阳时买的,床是上海产的棕绷床,一直不让换,沙发也还在使用。
范敬宜的儿子、中国矿业大学副校长范迅回忆说:“有一年,我在建昌农村的一个同学的儿子得了脑瘤,危在旦夕,到北京找我父亲想办法。为了给孩子看病,他不仅自己掏钱,还发动经济日报的同事捐了好几万元,终于看好了病,现在这个孩子已经大学毕业。从中央领导到平民百姓,从学富五车的宿儒到街边修车的小师傅、村里的农民,都有他的朋友。”
在范敬宜工作过的地方,人们对他称赞有加,而他自己却仍是那样温和谦慎,永远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他总是对自己严格要求,而给别人以最大的宽容,有人向他讨字画,他几乎有求必应,有人约他写文作序,他也不推脱,因此一年到头总是“文债如山”,每天都要写写画画到很晚,他不仅不烦,还说感谢人家对他“压、逼、榨”。
在79年的人生征程中,范敬宜越陌度阡,孜孜不倦,迈上了一个又一个事业的高峰。他于几个领域都有建树,在报界为翘楚,在学界为名师,在文坛为大家。而他最痴情的,还是办报,历经磨难也割不断这一生一世的新闻情。
俯仰之间,我们在大地,老范已到云端。我们相信,他会在白云深处注视着我们,像从前那样用和蔼的目光鼓励我们,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我们仰望天空,就会看到一颗永恒的星辰。
(本文摘自人民日报记者温红彦同名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