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快速向大力加湖深处驶去，湖水清澈荡漾，倒映在水面的蓝天白云和起伏的养殖网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这就是目前国内最大的鲟鳇鱼网箱养殖基地，黑龙江抚远县大力加湖养殖区。抚远人说，人工养殖鲟鳇鱼技术的突破，不仅使抚远渔民实现了由“捕捞”向“养殖”的转变，而且找到了一条切实可行的致富路径。如今，抚远繁育养殖的鲟鳇鱼已经占到全国市场份额的90％以上。

  突破鲟鳇鱼人工繁育养殖技术的牵头人，就是黑龙江省抚远县水产局原局长屈兴才。但现在，这位被当地人称为“鱼王”的“老渔工”，却因为多年劳累，患肠癌住进了医院。

  “没有他下决心搞繁殖、搞放流，今天的鱼资源绝不会这样好”

  渔工出身的屈兴才今年57岁。从小在抚远县大大小小的江河湖泊里摸爬滚打，不仅使他对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练就了他不怕难不怕苦的劲头。抚远县水产局党委书记姜延增说，他认准要做的事，你很难把他拉回来。

  屈兴才的这股“倔劲”，在2002年他当上抚远县水产局局长后有了更大的用武之地。地处我国东北部边陲的抚远县，被称为“中国鲟鳇鱼之乡”。鲟鱼、鳇鱼是黑龙江水系特有的珍贵鱼类，曾与恐龙生活在同一时期，和长江水系的中华鲟齐名，也是国内9种鲟科水生野生动物中惟一能带来生产价值和经济价值的鱼类。久负盛名的鲟鱼、鳇鱼以及大马哈鱼等丰富的渔业资源，造就了抚远渔业辉煌的历史。上世纪90年代以前，渔业一直是抚远的支柱产业。

  然而年复一年的过度捕捞使得抚远县境内渔业资源面临枯竭，捕捞量逐年下降。上世纪90年代以后，每年鲟鳇鱼的出水捕捞量不足高峰年份的10％。

  屈兴才坐不住了。他说，作为一个水产局局长，不能让渔民有鱼可捕是一种失职。

  屈兴才对过度捕捞的担忧与抚远县领导的想法不谋而合。“你想，抚远引以为荣的渔业经济面临枯竭，县里能不着急吗？所以老屈到水产局的时候，县领导就明确对他提出，抚远渔业绝不能‘坐吃资源饭，只挣打渔钱’，要走新路。”姜延增对当年的这段经历记得很清楚。

  “走新路”给了屈兴才更大的信心。他开始带领班子成员走访座谈，请专家论证。抚远境内有黑龙江、乌苏里江等大小河流56条、湖泊700多个、水域面积135万亩，可直接利用的宜渔水面超过10万亩。抚远又是我国寒地淡水鱼的主产区，鱼品种类齐全，有21科105种，常见的经济鱼类有11科34种。深入的论证使抚远渔业的优势越来越醒目，屈兴才的思路也不断清晰。最终，一个振兴抚远渔业的决定出台了：以捕转养，以养为主，精深加工，繁育苗种，增殖放流，造福子孙。

  从此，抚远有史以来以捕为主的渔业生产格局开始改变，屈兴才成为第一个改变寒地传统“鱼情”的水产局局长。 

  发展目标明确了，但如何实现目标，成为“卡住”屈兴才的一道关口。“简单讲，当时他搞人工繁殖就是‘四缺’，缺设备、缺资金、缺人才、缺场房。”姜延增说。此外，要让世代捕鱼的渔民从江中退回湖塘养殖，更是一个庞大复杂的工程。水产局的同事说，屈兴才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一边争取项目资金，一边实验生产，不分昼夜，马不停蹄。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的艰苦努力，一个由繁育车间、培育车间、深加工车间和鱼展馆组成的占地5.5万平方米的鲟鳇鱼繁育养殖基地在抚远县矗立起来；安排就业800余人，鱼苗畅销全国各地，年利润超千万元。渔民说，不靠捕捞，鲟鳇鱼创造的价值更大了。

  而此时，一个更宏伟的计划在屈兴才脑子里出现了。“我们要用十几年时间让鲟鳇鱼在黑龙江形成强大群体。”人工繁育的成功，使年过5旬的屈兴才对鲟鳇鱼保护激情飞扬。按照这一设想，现在鲟鳇鱼在抚远已经形成江上捕亲鱼、江上孵化繁育、直接放流的科学保护体系，每年，抚远要增殖放流5厘米至7厘米的鲟鳇鱼苗几十万尾，鲟鳇鱼出现资源恢复性增长。

“老屈是一个啥苦都能吃、啥难都不怕的人”

  姜延增告诉记者，“老屈是一个啥苦都能吃、啥难都不怕的人。”

  鲟鳇鱼人工繁育是一件又苦又难的事。“这些工作以前谁也没干过，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干。”屈兴才说。但他认准了一个道理，“抚远不搞人工繁育，渔业就没有出路。”面对高寒地区难以克服的繁育难题，没念过多少书的屈兴才踏上了一条艰辛的探索之路。

  为了培育出黑龙江原始鲟鳇鱼第一代种鱼，他带着局里的几位研究人员没日没夜地钻研摸索繁育养殖技术。从江中捕鱼到人工采卵，从雌雄受精到培养出苗，“每次他都是自己下水干。”抚远县水产局放流站站长朱翥一直在水产局工作，对屈局长的亲力亲为记得很清楚。

  朱翥举例说，鱼一进池子就得看着它，像照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水温变化、氧气变化，需要特别小心。“否则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不产卵。”在这种时候，屈兴才只要一有时间，总是跟专业人员一起待在池边，连刷池子、选鱼卵都自己动手，两三天不睡觉是家常便饭，虽然繁育基地就在县城内，但他却连续两个月没进家门。孩子考大学他无暇顾及，孩子上大学他没能送行，即使在妻子重病期间，他也没能花太多时间去照看。“自上任以来，屈兴才没休息过一天。”说到老屈的勤奋，朱翥很佩服。  

  人工孵化成功了，屈兴才和他的研究团队又乘胜前进，解决了在寒地四季繁育和活体取卵的难题。“很多时候，困难就是看你对它的态度，你硬它就软。”屈兴才举例说，四季繁育的一个难点是温度控制，我们从井里抽上来的水是八九度，如何降温呢？我们就用制冰机等土办法把它的温度控制下来，最后就能做到一年四季想什么时间人工受精就什么时间做了。

  几年来，在屈兴才和科研人员的艰苦努力下，通过与中国水产科学院、黑龙江省水产研究所等科研部门的紧密结合，抚远县水产研究取得了8项省级以上成果，攻克了鲟鳇鱼杂交繁育、大马哈鱼活体取卵、人工孵化野生哲罗鱼、鲶怀杂交等难关，破解了鲟鱼、鳇鱼等在高寒地区冬季繁育养殖的难题。现在，抚远基地特种鱼的繁育规模已从2003年的80万尾发展到5000万尾，品种发展到12个，成为全省最大的特种鱼繁育基地。

  由于北方高寒地区鱼的生长周期较长，一般都在2年以上，苗种和成鱼如何过冬又成问题。刚开始就因为过不了越冬这一关，鲟鳇鱼产业形成了北方生、南方养的局面。屈兴才说，如果解决不了过冬这一关，我们该感到脸红。他带头向“越冬”发起了挑战。

  但挑战谈何容易。2004年冬天，由于没有任何经验，2万多尾鲟鳇鱼最后只剩下2000多条，损失达160多万元。屈兴才过后总结说，我们当时只想到是网箱缺氧，所以就局部扫雪，把网箱周围的雪全扫了，但其实整个湖里都缺氧了。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屈兴才的“倔劲”上来了。第二年，他把养殖规模扩大到了10万尾。2007年冬季，抚远县终于攻克了人工加氧和增加温度两项技术难关，鲟鳇鱼获得了95％的越冬成活率，建起了全国最大的鲟鳇鱼养殖基地。

  网箱养殖技术的突破激发了渔民养殖的热情，抚远县10万亩宜渔水面迅速得到开发利用。屈兴才说，现在全县养鱼规模在200亩以上的大户就有200多个。而水产养殖的扩大，又推动了水产加工业的壮大，如今抚远县加工企业已达到200多家，年加工能力6000多吨，产品销往美、日、韩等国家和地区。

  “他就是这样，为事业贡献了那么多，却那么平易近人，谁都喜欢他”

  工作上身先士卒、不知疲倦的屈兴才，生活上没有什么讲究。抚远县水产局技术推广站站长周长海与老屈共事多年，在他眼里，“老屈是个最不像局长的人”，在单位不仅没有架子，许多事都自己抢着干。员工遇到困难了，找他，只要合理，他准保会想办法解决；节假日加班，他常常是第一个，好几个中秋节，女儿给他把月饼送到渔池边上。“他就是这样，为事业贡献了那么多，却那么平易近人，谁都喜欢他。”周长海说。

  但在家里，两个女儿都知道爸爸是个“和鲟鳇鱼过日子的人”。屈兴才的大女儿屈海玮已经是抚远三小的美术老师，她一直清楚地记得，自从爸爸当了局长之后，她见到爸爸的时候就更少了。有时候爸爸好不容易回家吃顿晚饭，饭后一出去散步，人不见了，原来又“散”到渔池子去了。

  鲟鳇鱼人工繁育成功之后，家人以为这下他回家的时间该多了，“哪想到他又跑到湖北、湖南等地建养殖基地去了，以前春节还可以在一起，现在春节他说南方天气暖和，鱼正好繁育，一去就是好长时间。”女儿屈海玮这样回忆与爸爸在一起的经历。

  在抚远县城一幢普通的居民楼里，记者走进了屈兴才的家。这是一套90平方米左右的两居房，客厅里醒目地放着一张医用床和一把轮椅，这是屈兴才为老伴安置的。卧室里，屈兴才的老伴睡在床上，孩子的姥姥在一旁照料。2007年，总是默默支持屈兴才工作的老伴突发脑溢血陷入植物人状态。此时，屈兴才的鲟鳇鱼繁育越冬攻关正进入关键阶段。他不能放下老伴，也不能放下鲟鳇鱼，巨大的压力使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衰老了许多。但他坚持着，在渔池和病床边始终坚守。

  过度劳累和不规律的作息使屈兴才患上了肠癌。确诊前几个月，他还在湖北基地忙碌。2009年12月医生诊断后要求立即给他动手术，他告诉医生要先回水产局把事情安排妥当再说。2010年3月，刚刚从医院获准可以出来走走的屈兴才肚子上挂着漏罩就跑到了渔池边上，“他这里看看，那里问问，恨不能像过去那样下去亲手摸摸，鲟鳇鱼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朱翥回忆当时的情景说。  对自己和家人难得照顾的屈兴才，对渔民的关切却样样上心。水产养殖对抚远渔民是件新鲜事，很多人不懂。这时候屈兴才及时成立了抚远县渔业养殖协会，他领着抚远水产的科研人员到乡镇村屯现场讲课，对渔民现身说法。屈兴才说，要让群众跟着干，就得让他们摸得着、看得见这样干的好处。

  养殖户徐连喜从2000年就开始养殖鳌花，有一年发现苗种出现死亡现象，情急之下找到了屈兴才。屈兴才二话没说就赶到现场，和技术员一同分析了病害原因。屈兴才立即派人到养殖基地取药，又交代徐连喜按剂量投放，几天之后就好了。

  这件事促使屈兴才下定了加快对渔民技术培训的决心。养殖协会成立后，他提出协会要为养殖户提供无偿技术服务，同时他让水产技术员到渔塘蹲点，从鱼病防治、饲料投放，到人工测氧、人工增氧，手把手全方位无保留地教给养殖户。对养殖中出现的问题，他要求技术员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准确无误地找出问题，并拿出可行的解决方案。 

  为养殖户传授技术的同时，屈兴才把帮助养殖户走上致富路当作了自己的责任。为此，抚远县渔业养殖协会在大庆、丹东等地建立了3个批发市场、12个农贸市场组成网络，又在北京、上海、杭州等城市设置了40多个水产品展示销售窗口。养殖户无论产量多少、规模多大，协会都负责找到合适的销路。与此同时，养殖协会还为养殖户提供银行贷款担保。“去年我们就为5户养殖户提供了26万元的银行贷款担保。”屈兴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