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赏石·名社

  2003年11月18日，西子湖畔孤山脚下嘉宾云集。中国金石书画界历史最悠久、学术影响最大的团体————西泠印社，迎来了百年纪念的日子。世界各地的200余名社员，多位书法篆刻界专家，百余个海内外印学书学团体代表齐聚杭州，为这座百年名社献上最深的祝福。

  冬日的西湖，雾气蒸腾。

  沿着白堤一路向西，眼前是一片黛瓦粉墙。穿过一座月洞门，扶疏的树影、婉转的鸟鸣，摩崖石刻间遍布苍绿的苔藓，亭台石坊间，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隐隐凝出水露……门内的世界如此静谧。这里就是闻名海内外的著名印学团体西泠印社的孤山社址。

  拜访孤山社址前，我曾不自信地问西泠印社的工作人员，“如果不懂印学文化，能享受其中吗？”

  “那效果会差一些。这毕竟是小众文化。”

  抱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园林，镂空的围墙将园外的西湖垂柳青山借入园内；曾经的会友大堂如今陈列着诸种藏品和等待出售的印石；柏堂前是乱石围就的水池，里面养着艳红的金鱼；回廊上展示着明清至现代名家的刻石，或龙飞凤舞，或低调地待人欣赏。

  与其他江南园林相比，孤山社址有两个独特之处。一是处处可见摩崖题刻，书法字画；二是三五步即有可供歇息落座之凉亭、桌凳。一壶雨前龙井，石桌边数友人围坐，看西湖，谈世事，如此生活，令人神往。

  对于大多数游人来说，这只是西子湖畔一座清雅的园林。然而，在中国近现代文化史上，这座园林可谓是海内外无数印人向往的地方。它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与中国百余年来一批最杰出的金石书画家联系在一起。

  1904年，浙派金石书画家丁仁、叶铭、吴隐等相聚西泠桥畔，提出以“保存金石，研究印学”为宗旨，发起成立专业社团，“人以印集、社以地名”，取名为“西泠印社”。

  西泠印社成立10周年之际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任社长———晚清著名画家、书法家、篆刻家，“后海派”开山代表吴昌硕先生。吴老德高望重，他的出任，使中国篆刻艺术和西泠印社的影响力从一个地区扩大到了海内外。此后，入社者均为精擅篆刻、书画、鉴赏、考古等方面的专家。  

  沿孤山南麓而下，掩映于绿树浓荫中的一座中西合璧的建筑便是“中国印学博物馆”。

  步入二楼的“流派印章厅”，这里名家汇集，流派纷呈。有开一代印风的文彭、何震，有以丁敬为代表的“西泠八家”和以邓石如为代表的“皖派”，有“晚清六家”吴让之、吴昌硕、赵之谦、黄牧甫等。

  站在吴昌硕作品展示柜前，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篆刻发展到“晚清六家”，已积蓄着创变的风云，他们不趋时尚，追慕秦汉，挥毫落笔，舒卷自如，余脉延及现代。这其中，诗、书、画、印无不精绝的一代宗师吴昌硕，把印学推向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他篆刻的十余方田黄印无论从印材选取，到篆刻技艺，再到意境韵味，无一不为海内外篆刻家所仰慕。

  号称“三百石富翁”的近代大画家齐白石，强烈的个性创作如烈马奔腾。他的刻印常常是以单刀切入，大刀阔斧，酣畅淋漓。他所言“世间事贵痛快，何况篆刻”正是其创作心态的诠释。

  明清时代，由于作者审美追求、书法修养、刀法技巧的各异，遂形成了风格不同的印学流派，印章艺术也由此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同时，对古文字的研究和引用、印谱的集录编纂，逐渐成为一种具有丰富内涵和独立的艺术样式———篆刻，并由此发展出一门专门的学科———印学。在此过程中，“西泠八家”最负盛名。皖派大家邓石如的崛起更令印坛气象一新，他把篆书千变万化之势运用于篆刻，强调以书入印和刀法的流畅，并在印文篆法中掺以汉篆碑额题字，印风别具一格。 

  历经传承，如今的中国篆刻艺术融诗、书、画、印于一体。作为我国研究金石篆刻历史最久、影响最广的学术团体，西泠印社也因其在国际印学界的崇高地位，被赞为“天下第一名社”。

往昔·回忆·抉择

  岁月沧桑，西泠印社从无名的雅士团体攀上了印学社团的巅峰，复又陷入经营困难的低谷。如何带领社团走出困境？西泠印社面临痛苦的抉择。

  时至上世纪90年代，西泠印社发展陷入重重危机：

  先是西泠印社出版编辑部因经营管理不规范，被新闻出版行政管理部门下令停业整顿，西泠印社顷刻间便失去了最重要的经济支柱。2002年春节，西泠印社的书画社、出版社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然而，更让人痛心的是，2003年，位于西湖湖滨的经营场所———杭州书画社面临拆迁。

  西泠印社大量珍贵文物一直存放在不具备文物保管条件的临时库房，缺水，缺电，缺设备。大量的国家一级、二级文物就在这样的库房里一呆就是十几年。

  回忆起当年的情况，西泠印社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钱伯皓说，好在当年文物走私并不猖獗，尤其是印章、刻石等文物只在当时很小的一个文人圈子里流传，这才没有造成文物流失。

探索·脱困·奋进

  被康有为称为“湖山最胜处”的西泠印社孤山社址早在上个世纪就被列为全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但由于保护资金短缺，社址建筑年久失修。2003年，位于半山腰凉堂里的一根大梁几乎被白蚁蛀空，随时面临垮塌的危险。

  据钱伯皓回忆：“当时是晚上8点多钟，我和班子其他几位成员匆忙赶到现场，看到这一幕真是手脚发凉。如果没有及时发现，一旦大梁垮塌，后果不堪设想。”

  在最艰难的时刻，浙江省政府和杭州市政府帮印社做出了艰难的抉择。2003年，西泠印社被确定为浙江省、杭州市文化体制改革试点单位，改革的步伐就这样悄然迈出。

  短短9个月的时间，西泠印社解决了“人往哪里去”、“钱从哪里来”的难题，创造了杭州市文化事业单位转企改制的“西泠速度”。然而，新的问题又摆在了眼前，如何用好西泠印社这块金字招牌，做大做强印社品牌？

  2003年，西泠印社书画社、出版社等开始“事转企”。“人往哪里去”、“钱从哪里来”的难题摆在了西泠印社领导面前。几经思量，一些负责印泥、装裱等传统工艺的职工被分流到企业。

  作为杭州市首批文化体制改革试点单位，杭州市委、市政府给予西泠印社大力支持。西泠印社办公场地搬迁后，市委、市政府提供了近1000平方米的固定办公场地，协调安排了500平方米设施良好的库房，同时每年提供近100万元专项文物保护经费，并连续两年安排文化体制改革的专项扶持资金。

  从2003年3月启动改制，至2004年第二季度人员分流完毕，转企职工全部签订新的劳动合同，2003年12月，改制主体———西泠印社事业法人注销。西泠印社创造了杭州市文化事业单位转企改制的“西泠速度”。

  接下来，如何用好西泠印社这块金字招牌，选择发展什么产业，成为西泠印社继主体确立后考虑的主要问题。

  在体制改革前，西泠印社社团、孤山社址、经营部门、出版社、事业单位对外都称“西泠印社”，公益性文化事业与经营性文化产业混在一起，社团、事业、产业无法按照各自的规律运作，各种资源要素陷于内耗而无法形成合力。因此，重塑发展主体，明晰主体界限成为西泠印社各项工作向前发展的关键。

  “以前西泠印社也为一些活动冠过名，但是它们文化含量不高，不符合我们的品牌内涵，我们要有所为有所不为。”钱伯皓说。

  在保持社团性质的同时，一方面，直属杭州市委的管理机构西泠印社社务委员会成立，负责协调管理西泠印社的日常事务，承担起公益性文化事业建设职能，如文物保护、品牌保护、公益性教育培训等。另一方面，西泠印社以艺术品行业为主线，努力提升传统产业的规模、档次和水平，在巩固印泥、裱画、篆刻等传统项目的同时，积极涉足新的领域，投资新建了出版社、文化艺术发展有限公司、拍卖有限公司鉴定评估中心等一系列新型公司主体，吸收社会资金，以有偿许可、统一管理品牌使用权的方式，形成一条以品牌和资产为“双纽带”的产业链。

  2008年2月1日，西泠印社集团有限公司成立。这是西泠印社体制改革的阶段性标志。至此，社团、事业、企业三大类主体最终得以确立。

  西泠印社社务委员会主任魏皓奔表示，明确三大类主体对于西泠印社的发展有着重大意义。其一，作为西泠印社品牌的核心，社团是印社生存百年并吸引无数大师入社的原因。西泠印社之所以能屹立在国际金石书画社团的顶峰，就是因为这些大师级团员的存在。只有保持社团的纯粹性和艺术性，才能保持西泠印社品牌的活力。其二，任何一个团体的运行都是一个系统工程，除去日常事务的处理，购置专业设施、聘请专业人员对文物进行保护与展览，在群众中普及金石印学等公益性的工作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西泠印社社务委员会的主要职能就在于此。其三，以文化培育产业，以产业反哺文化，企业利润将为文化发展提供不竭的经济支持。

  2002年至2008年，西泠印社产业总体销售收入年平均增长53.9％，净利润增长151.5％，经营性国有净资产平均年增长48.85％。

反哺·共赢·未来

  以文化培育产业，以产业反哺文化，在社团、事业、企业三大主体的共同努力下，西泠印社走出了一条公益性文化事业整体改革与经营性文化产业转企改制两条主线并行的新路。

  2008年，艺术品市场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普遍走下坡路。而西泠印社拍卖公司逆势而上，一幅潘天寿先生的《春光水暖图》，拍出了2072万元高价，创造了潘老作品的最高价，极大地振奋了艺术品业的自信心。对此，西泠印社拍卖有限公司总经理陆镜清表示，没有西泠印社品牌的发展，就没有拍卖公司的崛起。

  作为西泠印社产业类主体的一支生力军，西泠印社拍卖有限公司自2004年12月以来，短短5年间，已经成为国内艺术品拍卖业的后起之秀。

  2005年春拍，西泠拍卖首次亮相艺术市场，就以1.96亿元的总成交额，创下了国内艺术品首拍的最高纪录；

  2006年秋拍，西泠拍卖率先推出中国第一个名家篆刻专场，以98.7％的成交率大获成功；

  2007年春拍，推出中国第一个历代名砚专场，以98％的成交率再度获得市场的高度认可；

  2008年秋拍，又推出了被赏石圈公认为含金量最高的国内首个历代供石专场……

  从2005年至今，西泠拍卖连续创造、刷新并保持着中国南方艺术品拍卖的最高纪录，目前，已在中国古代书法、篆刻、砚台等文房清玩系列拍卖中稳居国内艺术品拍卖业前三位。西泠拍卖的强势崛起为西泠印社产业全面进军艺术品市场找到了突破口，同时也改变了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地域格局，使杭州成为继北京、上海之后又一个中国艺术品交易重镇。

  谈起拍卖现场的火爆，记者问道，除去经济原因，一般群众参与艺术品收藏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是专业知识的匮乏。对于大多数艺术品爱好者来说，如何分辨拍品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才是他们最头疼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西泠印社拍卖公司能够迅速崛起的原因。我们有专业的团队考察历史、寻根溯源，更有西泠印社社团大量的大师为后盾，对拍品进行最高级别的鉴定，正因为这样，爱好者们才相信我们拍卖公司，愿意在我们这里一掷千金。”陆镜清说。

  据统计，截至2009年6月，公司共举行了9场大型艺术品拍卖，总成交额超过20亿元，总成交率超过80％。

  收益之后便是反哺。据统计，改制至今，由西泠印社品牌衍生出的“西泠拍卖”、“西泠出版”、“西泠鉴赏”等公司反哺力度逐年增加，累计反哺金额近1300万元。

  有了资金支持，西泠印社品牌建设逐步步上了良性发展轨道。2004年以来，印社先后成功举办了吴昌硕先生诞辰160周年纪念活动、西泠印社篆刻艺术评展等10余个大型艺术活动，并连续3年举办了以篆刻为主题的比赛，赛区遍布海内外多个国家和地区，大大提高了印学在国内乃至国际上的影响力。同时，拓展人才吸纳机制，以“宁缺毋滥”为原则，印社不仅通过招考吸纳了一批年轻的、有潜力的金石印学新秀，更通过专家推荐，吸纳了多位在海内外具有较高知名度的专家。

  “下一步，我们准备筹建中国印学博物馆新馆，将重点收藏和展示印章数千年发展历程中的文物、文献，有重要影响的篆刻流派及篆刻艺术家的代表作品、近现代篆刻艺术代表人物的成果等，力争建立起国内乃至世界最为全面的反映篆刻艺术发展和研究成果的馆藏。”魏皓奔表示。

  沉寂了十余年的西泠印社如同一面洗去尘埃的铜镜，再次绽放出古朴而夺目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