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人：

国家统计局总经济师 姚景源

主持人：本报记者 吕立勤

  主持人：明年经济工作的重点，按照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精神，是要在促进发展方式转变上下功夫，真正把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和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有机统一起来，在发展中促转变，在转变中谋发展。12月11日，国家统计局对外公布了11月份国民经济主要指标数据，我们发现，除工业生产增速继续加快、城镇固定资产投资保持快速增长和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继续平稳较快增长外，居民消费价格在连续出现6个月负增长之后，最近首次出现同比由负转正，同时，工业品出厂价格同比降幅也在继续收窄。那么，进入第四季度以来，特别是最近一个多月以来国民经济主要数据指标出现的积极变化，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明年经济工作总体要求和主要任务之间究竟存在哪些内在的联系？下一步宏观经济走势又会出现哪些变化？我们请国家统计局总经济师姚景源作出进一步分析和展望。

  姚景源：大家都知道，今年是新世纪以来我国经济发展最为困难的一年。从2008年第四季度以后，世界经济形势就险象环生，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国际金融危机持续扩散蔓延，世界经济严重衰退。受国际金融危机严重冲击，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也遇到了新世纪以来最为严重的困难。在这种不利形势下，党中央、国务院经过全面分析后作出准确判断，果断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并且采取了保增长、扩内需、调结构等方面的一揽子经济刺激计划。经过艰苦努力，我们不仅有效遏止了经济增长明显的下滑，而且率先实现了经济形势总体回升向好的态势。

  最近，国家统计局公布的11月份国民经济主要指标数据显示，经济形势总体回升向好的态势依然是持续的。一是从工业生产来看，增速继续加快。11月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9.2％，比上年同月加快13.8个百分点，比10月份加快3.1个百分点，为连续7个月同比增速加快；1至11月份，同比增长10.3％，比1至10月份加快0.9个百分点。初步计算，11月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环比增长1.46％。11月份，工业企业产品销售率为97.82％，实现出口交货值6871亿元，同比增长5.3％，为去年11月以来首次正增长。二是从固定资产投资来看，城镇固定资产投资也保持了快速增长态势。1至11月份，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32.1％。分产业看，1至11月份，第一产业投资增长51.5％，第二产业投资增长26.1％，第三产业投资增长36.6％。三是从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来看，继续保持了平稳较快增长。11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1339亿元，同比增长15.8％。1至11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12733亿元，同比增长15.3％，与1至10月份持平。四是从居民消费价格来看，同比由上月的下降转为上涨。其中，城市同比上涨0.4％，农村上涨0.9％；食品价格上涨3.2％，非食品价格下降0.7％；消费品价格上涨0.9％，服务项目价格下降0.4％。11月份，居民消费价格环比上涨0.3％，其中城市上涨0.3％，农村上涨0.4％；食品价格上涨0.5％，非食品价格上涨0.2％；消费品价格上涨0.5％，服务项目价格下降0.3％。五是从工业品出厂价格来看，同比降幅继续收窄。11月份，工业品出厂价格同比降幅比上月缩小3.7个百分点；1至11月份，工业品出厂价格同比降幅比1至10月缩小0.4个百分点。11月份，工业品出厂价格环比上涨0.6％。

  主持人：我们从您引述的这些数据确实可以看出，我国经济呈现总体回升向好的态势。但同时也可以看到，由于国际金融危机的不利影响依然存在，经济总体回升向好的态势似乎并不牢固，可以说还是初步的。那么，眼下我们还应当重视哪些问题呢？

  姚景源：这个题目，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涉及了，即这场国际金融危机使我国转变经济发展方式问题更加突显出来。因为，综合观察国际国内经济形势，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已刻不容缓。从国际环境看，当前世界经济复苏基础并不稳固，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仍然存在，全球性挑战压力增大，过去我们比较多地倚重投资和出口拉动经济增长的传统方式，已经没有多少发展空间了。从国内环境看，目前经济回升内在动力仍然不足，结构性矛盾仍很突出，农业基础仍不稳固，就业形势依然严峻。

  怎样解决这些问题？关键就是要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促进经济增长由主要依靠投资、出口拉动向依靠消费、投资、出口协调拉动转变，由主要依靠第二产业带动向依靠第一、第二、第三产业协同带动转变，由主要依靠增加物质资源消耗向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劳动者素质提高、管理创新转变。我国是一个拥有13亿人口的发展中大国，改革开放30年来经济持续较快增长，已经成为全球范围巨大的经济体之一，如果我们继续主要依靠增加物质资源消耗的第二产业和投资、出口拉动经济增长的老路，将难以为继。我们必须增强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自觉性和主动性，以优化经济结构、提高自主创新能力为重点，发展现代产业体系，同时还要大力推进信息化与工业化融合，促进工业由大变强。

  主持人：但现实的问题是，当前经济呈现总体回升态势的积极变化和国际金融危机的不利影响同时显现，保增长等方面的短期问题和扩内需、调结构等方面的长期问题相互交织，加上国内因素和国际因素相互影响，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推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和经济结构调整的难度也随之增大了？

  姚景源：的确是这样的。不过，我想强调的是，我们不能因为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推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和经济结构调整难度增大，就动摇了信心。相反，我们要根据新形势、新情况，着力提高政策的针对性和灵活性，更加注重提高经济增长质量和效益，更加注重推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和经济结构调整，更加注重推进改革开放和自主创新、增强经济增长活力和动力，更加注重改善民生、保持社会和谐稳定，更加注重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努力实现经济平稳较快发展。

  主持人：您能否结合当前情况特别是最近的国民经济主要指标数据，把所强调之点谈得更具体些？

  姚景源：好的。首先，我们谈一谈工业生产。前面已经说过，11月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的速度达到了19.2％，这是今年以来最高的，也是去年以来最高的增速。从用电量、发电量和一些实物量指标看，这个增速是有相关指标支撑的。比如，11月份发电量和全社会用电量都增长了26.9％，分别比上个月加快了9.8个和10.9个百分点；原煤、钢铁、耐用消费品等实物生产量也都增长非常快，尤其是汽车11月份产量达到了144万辆，同比翻了一番，增长100.8％。这些实物量指标的增长告诉我们，当前工业增加值增速与相关投入和产出的指标是比较匹配的。我们都知道，工业是国民经济的主体，工业的快速回升意味着国民经济的回升态势向好，回升的基础也在进一步增强。另外，11月份工业企业出口交货值增速也是危机发生以来首次由负转正，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出口交货值增长5.3％，而10月份还是—7.3％，说明工业产品的出口形势也正在好转。但我们还是不能盲目乐观。因为，工业生产目前还处在一个回升的状态。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我认为，一方面，我们要为工业生产继续加油，另一方面，为了实现可持续的增长，还是要注重在促进发展方式转变上下功夫。要从制度安排入手，以优化经济结构、提高自主创新能力为重点，以完善政绩考核评价机制为抓手，真正把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和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有机统一起来，在发展中促转变，在转变中谋发展。

  第二，我们再看一看消费问题。今年1至11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12733亿元，同比增长15.3％，但比上年同期回落6.6个百分点，说明国际金融危机和其他一些不利因素的影响依然存在。我还可以给出这样一组数据，2008年，我国城乡居民的消费率是35.3％，而美国的在70％以上，印度的大概是54.7％。这一方面说明我们扩大内需特别是国内消费需求还须付出很大的努力，不可能一蹴而就；另一方面也意味着我们依靠扩大内需拉动经济增长的潜力巨大，只要我们坚持走下去，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前景是光明的。去年我国居民食品消费支出占整个居民消费支出的比重是33％左右，而美国只有6％；目前我国服务性消费支出占居民消费支出的比重只有40.1％，而发达国家平均水平都在60％以上，有的甚至达到70％。这就表明，我国未来消费结构升级的空间也非常大。眼下，较低的消费率和国际金融危机的不利影响，迫使我们不得不比较多地倚重投资来拉动经济增长，但并不是没有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办法是什么呢？就是加大国民收入分配调整力度，增强居民特别是低收入群众消费能力，通过扩大居民消费需求，增强消费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同时，还要适应群众生活多样性、个性化的需要，引导消费结构升级。

  第三，也就是你提到过的居民消费价格由负转正和由此引发的通货膨胀预期问题。11月份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也就是通常说的CPI）为什么会由负转正呢？主要是由当月的食品价格上涨和居住价格上涨所带动的。与上个月相比，食品价格环比上涨了0.5％，居住类价格环比上涨了0.8％，这两项使CPI环比上涨了0.3个百分点。11月份的食品价格环比上涨，主要是蔬菜和粮食的季节性变化所带来的。大家都知道，11月份北方和南方部分省份提前下雪，寒冬的气候影响了蔬菜的生产与供应，造成了市场价格的季节性波动。粮食价格虽处于温和的上涨状态，但所占权重相对大一些，因而这两项带动了食品价格的上涨。至于居住类价格上涨，主要是因为部分城市为配合资源价格调整和改革，主动上调了水、电、气价，从而造成居住类价格小幅上扬。至于由此引发的通胀预期，我认为，从1至11月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PPI和原材料、燃料和动力价格指数这3大价格指数的变化来看，当前价格总体上仍是低位运行，回升缓慢，并不存在通货膨胀。

  经济学原理告诉我们，经济增长率、就业率和物价的变动，这三者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一般来说，当经济处于回升时期，总需求在回暖，价格会有向上走的趋势。价格变好，市场形势变好，企业愿意扩大投资和多招工人，就业形势也会逐渐好转。就业扩大后，人们的收入水平会相对提高，进而就会增加消费。因此，我们只要处理好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调整经济结构和管理通胀预期的关系，就可以巩固和发展经济回升向好势头，促进经济走向良性循环。

  主持人：从您的分析中，我们看到了坚定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推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和经济结构调整信心的基础之所在。那么，下一步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在促进发展方式转变和推动结构调整上下功夫呢？

  姚景源：对于这个问题，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经阐述得很清楚、很全面了。这里，我简要谈一点个人体会。首先，要密切跟踪国内外经济形势变化，把握好货币信贷增长速度，加大信贷政策对经济社会薄弱环节、就业、战略性新兴产业、产业转移等方面的支持，发展现代产业体系；有效缓解小企业融资难问题，保证重点建设项目贷款需要，大力推进信息化与工业化融合，促进工业由大变强；严格控制对高耗能、高排放行业和产能过剩行业的贷款，坚决淘汰落后生产能力。第二，要以扩大内需特别是增加居民消费需求为重点，加大国民收入分配调整力度；以稳步推进城镇化为依托，优化产业结构，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和效益，努力使经济结构调整取得明显进展。第三，要不失时机地推进重要领域和关键环节改革，强化金融的服务功能，推进国有经济战略性调整，增强非公有制经济和小企业参与市场竞争、增加就业、发展经济的活力和竞争力；坚持开拓国际市场和扩大国内市场并举，既要努力促进出口稳步回升，提高引资质量，又要大力实施“走出去”战略，拓展经济发展空间，健全开放型经济体系。与此同时，我们还应当进一步夯实“三农”发展基础，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继续把改善民生、发展社会事业作为扩内需、调结构的重点，扩大内需增长空间。尤其是要坚持更加积极的就业政策，引导和促进劳动密集型企业、中小企业、民营经济、各种服务业加快发展，鼓励有实力的大企业创造更多智力密集型就业机会，为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加大经济结构调整力度创造更加稳定和谐的社会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