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实现城乡产业融合互动发展、城乡基础设施共建共享、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同步均衡推进？日前，本报邀请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党组成员、农村经济研究部部长韩俊，与来自地方的领导、农民代表共同探讨———

对话嘉宾———

韩 俊：国务院发展研究中    心党组成员、农村     经济研究部部长

邹庆忠：山东省诸城市委      书记、市人大常委     会主任

孙万红：山东省诸城市密州    街道北十里四居党     支部书记

策划人———

李 力：本报产经新闻部副    主任

夯实基础

  以深化农业产业化经营为重点，加快推进城乡经济社会一体化

  韩俊：探讨如何推进县域城乡一体化这个主题，我认为非常有意义。十七届三中全会的决定讲得非常清楚，形成城乡经济社会发展一体化的新格局，是推动农村改革发展的根本要求，我认为这也是我国农村改革发展的一个新的飞跃。全国各地都在这方面进行了积极探索。最近几年，诸城市以深化农业产业化经营为基础，以发展镇域经济为支撑，以建设新型农村社区为切入点，以城乡基层党组织联建为保障，以创新体制机制为根本动力，全方位推进县域城乡一体化建设，取得了显著的进展，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邹庆忠：我认为，要形成城乡经济社会一体化发展新格局，在县域内实现城乡一体化发展非常关键。如果县域内实现不了城乡一体化，全国的城乡一体化就落不到实处。而要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首先要努力做到城乡产业的一体化发展，这是基础性工作。这方面，我们主要采取了三种方式。首先，加强农业龙头企业建设，深化农业产业化经营。农业龙头企业既属于工业，又属于农业，是联结工业与传统农业的载体。加强农业龙头企业建设，深化农业产业化经营，是推动工业农业结合、统筹城乡经济发展的一条十分有效的途径。诸城是农业产业化的发源地，农业龙头企业建设起步早、基础好。自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诸城先后推行了“商品经济大合唱”、“贸工农一体化”、农业产业化，开始探索以农业龙头企业建设带动城乡经济一体化发展的路子，在全省乃至全国产生了很好的影响。近年来，我们采取政策扶持、领导包靠、考核奖惩等措施，进一步做大做强龙头企业。同时，进一步拓展农业产业化经营领域，大力发展农民专业合作组织，多形式、规范化推进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流转，探索出了“龙头企业＋农民专业合作社＋农户”、“农民专业合作社＋农户”等产业化经营新模式。通过龙头企业建设和深化农业产业化经营，打破了传统的工业和农业相分割的局面，促进了城乡一二三产业的融合发展。

  韩俊：诸城确实做得很好。

  邹庆忠：同时，我们借鉴农业产业化经营的理念，推进城区工业企业向农村扩散延伸。通过规划引导、政策激励等措施，推动有条件的城区企业转移到镇村或将生产链条延伸到农村；镇村主动承接城区企业的转移，形成了以城区企业为龙头、镇村企业协作配套的“龙形”工业经济发展格局。近年来，诸城共有100多家有条件的城区企业将生产链条向农村转移延伸，带动镇村发展起规模以上企业500多家，有15万名农民在家门口变成了产业工人。此外，我们还加快建立覆盖城乡的服务业发展网络。在城区，着力做大做强骨干商流企业；在乡镇（街道），重点发展特色物流园区和农村专业市场；在农村社区，依托社区服务中心这一平台，建立便民超市、农资超市等连锁店700多家，基本形成了以城区骨干流通企业为龙头，以农村各类专业市场为支撑，以农村社区服务中心的超市为主体，覆盖城乡的服务业发展网络，既拓展了农村市场，拉动了农村消费，又促进了城乡经济一体化发展。

  孙万红：推进城乡产业一体化发展确实让农民受益匪浅。我们北十里四居有30多年养殖狐狸、水貂的历史，在这方面积累了很多技术和经验，但之前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在市里这几年大力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就抓住机会整合城市的一些生产要素，吸引资金和技术向农村流动，与农村的生产要素相结合，成立了大森林特种动物养殖专业合作社。目前，有947户农户成为我们合作社的社员，合作社的规模算是比较大的。

  就在我这次来北京前，我们刚刚办好了出口权，我们生产的裘皮今后就可以自营出口了，合作社将来的发展前景非常广阔。现在我们采用土地流转经营的方式，集中了山岭薄地4000亩，为合作社的发展带来了新的空间，同时还吸纳了外围村庄的160多个农户加入合作社，既壮大了合作社的力量，又为农民找到了致富道路。

  韩俊：我去孙书记那个地方看过两次，看了以后感到非常振奋。农民通过专业合作社组织起来，形成一个经济共同体，联合进入市场。我问过这个专业合作社的很多成员，加入合作社有什么好处，农民说，合作社就是农民联合起来做买卖，合作社就是农民自己的公司，通过联合，农民讨价还价的能力明显提高了，每一张貂皮可以多卖20元钱，这就是最直接的好处。他们现在又往前迈了一步，合作社下一步要自己搞加工、搞出口，这样农民可以更大程度地来分享加工和流通环节的利润，更大程度地受益。

  诸城在发展农业产业化方面有一个很大的突破，就是在培育龙头企业的同时，注重让龙头企业带动农户，使之成为一个利益共同体。其中一个方法就是发展农民专业合作社，合作社实力强了以后搞加工企业，可以说，这代表了今后整个农业产业化的一个新的发展方向。通过这种方式，农民不仅是经营主体，还是受益主体。

  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必须有产业支撑，只发展传统农业是不行的，只搞种养，只卖原料是不够的，必须发展农产品加工，推进农业产业化经营，要让农业产业化的龙头企业带动农民增收，到了一定的阶段，引导农民发展自己的合作社，让农民自己参与加工，这就形成了农业产业化经营的新格局。诸城这方面做得比较好，全市90％的农产品得到了就地加工转化，90％的农民参与了农业产业化经营，农民收入的75％来自于农业产业化经营体系。

有力支撑

  发展镇域经济，发挥好镇域在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中的关键节点作用

  韩俊：诸城的一大亮点，就是作为一个县级市，他们提出一个很新的概念———要发展镇域经济。镇域经济发展了，县域经济发展才有真正的支撑。

  邹庆忠：乡镇一级处在统筹城乡发展的最前沿，是联结县城与农村的关键节点，是融合聚集城乡各类资源的重要载体。统筹城乡经济社会一体化发展，打破城乡二元结构，把乡镇发展好至关重要。为强化乡镇功能，我们一是实施乡镇撤并，适度扩大镇乡规模和空间。2007年撤并10处乡镇，将全市乡镇调整为13处，扩大了镇域发展空间，节省了行政成本，集聚了乡镇财力，增强了乡镇在统筹城乡发展中的作用。二是扩权强镇。将原来由市里审批管理的96项权限下放到乡镇，增强了乡镇自主发展的能力。三是调整市乡财政体制。实行“核定收支、定额上缴（补助）、增量分享”的分税制财政体制，增强了乡镇的财政实力和发展经济的动力。四是打造镇域经济发展有效载体。13处乡镇（街道）都建起了特色产业园区和中小企业创业服务基地，增强了乡镇（街道）的经济发展能力。

  韩俊：诸城的经验表明，加快镇域经济发展是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的重要途径和手段，必须增强镇域自主发展、统筹发展的能力，增强乡镇（街道）投入新农村建设的财力，增强其对农村地区辐射带动能力。

  孙万红：我们那儿外出到大城市打工的农民越来越少了，相反，我们乡镇上很多企业都在大量招聘外来的农民工就业。

找准切入点

  建设新型农村社区，实现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

  韩俊：加快城乡一体化发展，无论从全国来讲，还是从一个县里来讲，一个核心抓手就是公共服务均等化的问题。诸城搭建了农村社区服务中心这个平台，给农民提供最基本的公共服务，包括水、电、路、气，也包括农村的村容村貌、环境，以及农村的教育、医疗、卫生、文化、社会保障、公共安全等很多方面。在这些方面诸城都有一些很好的思路、重要的探索，给农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邹庆忠：在实践中，我们深刻地认识到，农村公共事业发展关系到广大农民切身利益和农村社会全面进步。诸城将农村地区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纳入城乡规划统筹安排，加快城市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向农村地区延伸，增强城乡基础设施建设的集约度，实现城乡基础设施共建共享。

  我们按照地域相近、规模适度、有利于整合利用公共资源的原则，将全市1257个村庄规划建设为208个农村社区，到2008年6月份，全市208个农村社区和社区服务中心全部建成运行，全市农村实现了“社区化覆盖”。在每个社区中心村设立社区服务中心，包括一个办事服务大厅和若干个服务站室，服务半径一般掌握在两公里之内，涵盖4至5个村，1500户左右，既避免重复建设和资源浪费，又方便就近服务群众，并通过它将乡镇（街道）和市直有关部门的基本公共服务下沉延伸到农村，为农民开展医疗卫生、教育培训、治安警务、养老入托、健身娱乐等基本公共服务；为农民开展农业技术咨询、市场营销信息、土地流转、贷款等方面的生产性服务；设立便民超市、农资超市、便民食堂，为农民群众提供市场化服务，农民出家门不超两公里就能享受到与城里人一样的社区服务。同时，以农村社区建设为契机，推动周边村向社区中心村集聚融合，为加速推进城乡经济社会一体化发展奠定了基础。

  孙万红：的确是这样。以前我们在农村买什么、做什么都不太方便。但自从2007年搞了农村社区化服务以后，政府的基本公共服务延伸到村庄，我们感到方便多了。现在农资、便民超市就开到了家门口，从我家到超市，走路三分钟就到了。

  韩俊：这就把公共服务送到了村口，送到了农民身边。我印象很深的是，山东不仅城里的路修得好，到诸城一看，农村的路修得也非常好，电也普及了，天然气、自来水也进入了农民的家里。今年整个山东推开农村新居建设，诸城要抓住这个机遇，在搞好社区服务中心的基础上，通过统一规划和建设，让农村的环境更优美、生活更便利。

  邹庆忠：我们现在提出向社区中心村聚集融合，用公共服务吸引，用财政补贴引导，鼓励农民向中心村集中，加快农民就地城镇化，推动城乡一体化的进程。在旧房改造的过程中，我们出台一系列的政策，推动社区中心村周边的老百姓向中心村聚集融合，这样能节省大量的土地。

组织保障

  实现基层党组织联建，为加快城乡一体化发展提供有力的组织保障

  韩俊：多年来，山东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个很大特点，就是农村基层组织发挥了重要作用，这是他们的传统，也是很大的优势。这几年诸城在推进城乡一体化的过程当中，又特别注重在基层党建、基层组织建设上以城带乡、城乡互促共建，创造性地探索建立城乡联合党组织，以及在产业链条上建党的基层组织，做了积极的探索。

  邹庆忠：我们认为，党的基层组织不仅是我党的执政基础，也是我们统筹城乡发展的宝贵资源。从2007年开始，诸城在全市推行了城乡党的基层组织联建，我们也称城乡联建党组织。就是突破基层组织建设中“就城市抓城市、就农村抓农村”的传统思维模式，按照组织联体、城乡联合、优势互补、资源共享、以城带乡、共同发展的思路，创新党的基层组织设置形式，引导城区内综合实力强的强居、强企、部门（单位）党组织与弱村党支部跨区域、跨空间建立联合党组织，以组织资源的整合带动城乡各类发展资源的整合，走出了一条通过组织制度创新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的新路子，建立起了基层党组织互帮互助的长效机制，为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提供了有力的组织保障。

  孙万红：我有一个很深的体会，就是我们搞城乡党组织联建，北十里四居和另5个有山岭薄地的比较边远的村庄，成立一个联合党总支。这个联建党组织里，北十里四居有30年的养殖传统，有钱、有技术，但没有发展空间了，其他村什么产业都没有，但有山岭薄地，这样就结合起来，优势互补，在新的起点上发挥各自的优势。同时，联合党总支把6个村的287名党员，按照从事产业和行业的不同，分别成立了一些功能型的党支部，像养殖的、种植的等等。这些党支部成立以后，发挥党员各自的特长，带动群众发展新的经济合作体。

  韩俊：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是城乡县域经济发展、农业产业化发展、专业合作社发展究竟靠什么呢？最根本的来说，关键在人。首先诸城市历届市委、市政府的改革意识非常强，他们始终想在体制机制创新方面走在前列，这对于一个地方的发展，对城乡一体化的推进是非常重要的。其次，在诸城有一批企业家、一批基层干部，还有一批新型农民在共同推动城乡一体化。比如孙万红同志就是一位新型的村官，更重要的是他带动了一批新型的农民。 

根本动力

  创新体制机制，在县域范围内整体推进城乡一体化

  邹庆忠：我们在基层感到，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进行工作理念、工作方式、体制机制的创新很重要，特别是体制机制的创新至关重要。进行体制机制的创新，这个比单纯地投钱给物、搞个项目，意义更大。刚才我提到的农村社区建设、城乡基层党组织联建，就属于机制体制的创新。这些年，我们还在投融资体制、城乡就业服务、社会管理等方面进行了一系列创新，初步建立起了一整套促进城乡统筹发展的体制机制。像我们在投融资体制创新方面，充分发挥政府的主导作用，该政府承担的投入不推卸责任，但政府不大包大揽，不包办代替，调动社会各方面力量，投入到城乡一体化发展中，初步建立了统筹城乡发展的多元投入机制。不要总说没钱，实际上很多县市的很多资源资产都没有被激活，就是观念和体制没有创新。有资产，就要想通过什么形式激活它，把它变成活钱，用于建设这方面。观念、体制和办法的创新很重要，如果不创新，即使守着那些财富，手里还是没钱。

  韩俊：体制机制创新很重要，它是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的根本动力。诸城经常琢磨体制机制创新，很多机遇就抓到了。新农村建设、城乡一体化的推进，必须要解决好钱从哪里来的问题，诸城对这个问题解决得比较好，在很多方面都开了先河。他们整合盘活城市国有资产，多形式搭建融资平台，拓宽融资渠道，在全国县级市第一个发放治污减排债券、中小企业集合债，为城乡一体化发展提供了有力的资金支持。

  城乡一体化发展是国家的一个政策，在国家层面形成一种工业反哺农业、城市带动农村的总体性政策框架下，经济再落后的地方，也要按城乡一体化的要求来推进各项工作。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只要工业发展了，城镇化在推进，在这个过程当中，就应该培育形成这么一种机制，不是说只有工业化、城镇化到了哪一个点，才能来做这项工作。

  孙万红：农村的公共资源其实很多，包括土地。如果只是放在那个地方，对我们农民来说是坐吃山空。然而，这个资产通过我们合作社激活，就有大用处。

  我们首先把村里的资产量化，量化以后分配到每个村民头上。村民拿着持有的公积金份额，按照不同的合作形式加入到合作社，再由合作社来整合这块资产。比如说村里一个办公楼值80万元钱，我们合作社现在需要用它，我们就可以用80万元钱买过来。这80万元钱不一定是现金，也可以是我们合作社社员持有的等额的公积金份额，由此我们就可以盘活这块资产。

建设成效

  城乡产业融合互动发展、城乡基础设施共建共享、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同步均衡

  韩俊：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诸城市率先创造了商品经济大合唱、贸工农一体化、农业产业化和中小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等经验，为推动农村改革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近年来，诸城市适应新形势、新任务的要求，创新体制机制，持续不断地推进城乡经济社会一体化发展，全市经济社会发展保持了强劲势头，成为全国县域经济发展速度最快的县市之一，城乡居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县域经济全面跨越发展，综合竞争力大幅提升。

  邹庆忠：诸城市2008年完成地区生产总值363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是2002年的2.7倍；实现财政总收入32.6亿元，其中地方财政收入20.4亿元，分别是2002年的4倍和5.1倍。全市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14089元，农民人均纯收入达到7701元，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孙万红：我们合作社通过社员们多年的努力，2008年销售收入达到了15亿元，纯利润达到5亿元，合作社的户均收入达到30多万元。我们合作社初期加入的那些社员现在户户都有轿车。

  韩俊：因此，我总是说，农民群众是新农村建设的主体，广大基层干部是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的积极实践者。诸城作为城乡一体化发展的先行区、示范地，给农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收益。他们在健全统筹城乡发展政策和制度体系方面取得的重要进展，积累的宝贵经验，具有重要的创新价值和借鉴意义。全国各地对诸城的经验非常关注，不少专家学者也都在研究。我们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去年对诸城做了比较全面的调研，撰写了《县域城乡一体化发展的诸城实践》一书，专门探讨诸城在探索城乡一体化中的经验，这本书很快就可以和读者见面了。

  城乡一体化就是要处理好推进城镇化和建设新农村的关系。从诸城的经验来看，完全可以做到城镇化和新农村双轮驱动发展。如果全国的县域将来都按这种思路发展，达到了这种水平，我觉得解决中国的“三农”问题就大有希望了。

   文／本报记者 李 力 刘 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