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省赣州市，习惯上也被称为赣南，下辖瑞金、兴国、于都等17县市，是著名的革命老区，也是歌曲《十送红军》诞生的地方。

  夏末秋初，漫步在于都河东门渡口，入目是一派恬静优美的南方风光。粼粼波光，依依柳态，每到黄昏，这里是于都人休闲纳凉的好地方。惟有河畔天然石碑上镌刻的“长征渡口”4个朱红大字，安静地提醒着游人这里曾经历过的不平凡时刻。

  1934年10月的一个黄昏，毛泽东同志就是在这里渡过河水，和中央红军开始了漫漫长征。据说，那一天战旗飘扬，战马嘶鸣，于都的父老乡亲们送来的粮食，塞满了子弟兵的行囊，嘱托再嘱托，挥手又挥手，相望的身影渐渐模糊，只留下随风传来高昂婉转的唢呐声。那一天，自发赶来的10多名于都唢呐手，站在岸边，一遍遍吹奏着《送郎当红军》和《得胜曲》……

一方热土一方歌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叫，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光。问一声亲人红军啊，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这是赣南的曲、赣南的词，唱的是赣南的深情、赣南的故事。历经岁月的磨砺，歌唱者对党和军队的深情仍然薪火相传。

  唢呐手张秀龙出自于都县有名的唢呐世家，7兄弟里5位会吹唢呐。75年前，在于都河畔送别红军的唢呐手当中，就有他的爷爷和当年14岁的父亲。父亲常常对他讲起见到毛主席、参加渡河前万人大会的情形，也常常吹奏那首曾经响彻于都河畔的《送郎当红军》。

  于都自古多艺人，1000多年前就有了吹奏唢呐的记载，是全国有名的“唢呐艺术之乡”。当地人遇到节庆活动，通常都少不了唢呐队助阵。张秀龙自己有一支10多个人组成的唢呐队，因为名气大，生意一直不错。虽然根据场合不同，他常会调整吹奏的曲目，也包括一些时下流行的乐曲，但《送郎当红军》和《十送红军》一直最受欢迎。

  “当兵就要当红军……打倒那个恶霸是咱们得胜利……”拿起唢呐吹了一阵，张秀龙断断续续想起父亲唱过的歌词。和同处赣南的瑞金、兴国等地一样，于都大部分家庭都有长辈曾参加红军。仅长征前夕，就有1.6万多名于都儿女报名参军。在瑞金和兴国，由于结伴入伍的同籍战士人数众多，还组织起了整建制的“瑞金师”、“兴国师”。正因如此，送别红军的歌曲对赣南人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样的歌曲各个地方版本很多，有的曲同词不同，有的没有曲谱，仅靠口口传唱。但在和张秀龙一样的当地人眼中，它们并没有本质区别。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些歌唱的是亲人们的故事。这些故事，或委婉曲折，或催人泪下，但都饱含深情，总有一种慷慨坦荡的气魄和催人向上的力量。

  在瑞金市，我们见到了江西瑞金长征酱业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杨华。他的爷爷姓郭，兄弟几个都是红军战士，大都牺牲在战场上。外公姓杨，曾在苏维埃中央政府的酱菜厂工作。杨华是爷爷惟一的孙子，也是外公惟一的外孙。当年父亲入赘，杨华从了母姓。母亲就和杨华商定，如果后代仍是单传，那就一代姓郭，一代姓杨。如今，杨华惟一的儿子就遵从祖母的意愿姓了郭。

  杨华用外公传下的酱菜技术办了公司。出外宣传产品时，他常常穿上红军服，推起独轮车。在杨华眼里，他的产品是“老区的特产”。因此，尽管产品销路一直不错，但他为了保持品质一直限制规模。他说，“我们老区人有一种光荣传统，情义很长，我感到很自豪。穿着红军的服装，我既是宣传自己的产品，也是在宣传瑞金。唱响红土地，让红色的种子代代相传，这就是我的目的，也是我的心愿。”

  如果你对赣南人多一些了解，就会发现他们心底大都有着和杨华一样的红色情结。兴国县映红花卉有限公司总经理游育元，是红军烈士的后代，也是年轻一代中干得风生水起的小老板。他的花卉种植和建筑装修生意都做得很红火。2003年，他率先引进和培育的杜鹃花种植业，如今已惠及兴国县108家农户，形成了江西最大的杜鹃花基地。去年，他们种植的杜鹃花曾被选购150万盆，用于装点北京奥运场馆。

  张秀龙为自己的二女儿感到骄傲，2003年“非典”期间，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她响应国家号召，自愿到了第一线；杨华将自己惟一的儿子送进了部队，他说要从自家人做起，让红军精神代代相传；游育元返乡创业，带领乡亲们一起致富，用实际行动完成祖、父辈未竟的遗愿……。他们的故事虽然不像父辈和祖辈的那样动人心魄，但是同样催人奋进。

  听过他们的故事，再来听《十送红军》，感受自然大不相同。尽管《十送红军》不是赣南人编写出来，但谁也不会否认它属于这片土地。

九州连心共此声

  三送（里格）红军（介支个）到拿山，山上（里格）包谷（介支个）金灿灿，包谷种子（介支个）红军种，包谷棒棒咱们穷人搬，紧紧拉住红军手，红军啊，撒下的种子，（介支个）红了天。

  《十送红军》一夜之间唱响大江南北，不仅因为它曲美词美，更因为歌中老区人民和子弟兵之间的深情让听到的人感同此心。

  作家康平的《最忆是赣南》一开篇就这样写道：“千里赣江日夜流淌，淌不尽赣南人与红军子弟兵的相互思念”。这部为扶贫工作者立传的报告文学，以充满激情的笔触，记述了一批批受命支援老区建设的扶贫工作者，帮助赣南老区人民治理环境、发展生产的动人故事。虽然当年离开根据地的红军战士大多没能再回到家乡，但新中国成立后，全国人民从未忘记过老区。

  如果你留心看地图，就会发现贯穿江西腹地的京九铁路在泰和县和赣州市之间拐了一个弯。兴国人说，这是情深意重的一个弯。这个弯把兴国县带入了京九铁路沿线，也为老区经济的快速发展开启了机遇之门。

  兴国县长冈乡石燕村83岁的徐盛久老人正满足地笑着。老两口和三儿子、四儿子相邻而居，一家一幢两层小楼。在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今年春节时拍的全家福，老老少少63口，据说要是人齐了，得有100多口人。

  自从1996年京九铁路通车以后，便利的交通和物流为兴国的发展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徐盛久老人的几个儿子和不少村民一样，都外出打工或者做生意，几年下来，颇有些积蓄。村里面买了私家车的有七八户人，老人现在住的楼房也是儿子们出钱出力盖起来的，没让他操一点心。去年，门前的小路也修成了水泥路，老人别提多高兴了。

  徐盛久是远近闻名的老山歌艺人，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兴国山歌的代表性传承人。兴国人习惯用山歌来表达感情，曾经出了很多红色歌手，仅流传下来的苏区兴国山歌就有1000多首。徐盛久唱了一辈子山歌，现编现唱一直是他的拿手戏。我们看他心情好，请他编段山歌来唱一唱今天的生活。老人低下头想了想，张口就唱了起来，歌声很动人。

  瑞金市百花园新村的李安林坐在村口枝繁叶茂的千年古樟树下与我们聊起了家常。李安林的两个伯伯都是红军战士，牺牲在革命战场上。百花园新村是瑞金沙洲坝镇大布村的新村建设点，村里清一色两户一幢的连体小别墅，加上村口绕着老樟树设计的休闲小公园，给人感觉既时尚又舒适。

  听李安林说，这几年随着工业园区的建设，村民们除了种地，有不少到园区上班，也有人做些小生意，生活一年比一年好。李安林的两个儿媳妇就在金龙工业园的一家木材厂上班，离百花园新村不到10分钟路程。

  李安林说，“我们是红色老区，得到党和政府很多支持，各方面的优惠政策、补助都比较好。”他指着新房说，新村是由政府支援建设的，有很多优惠政策和减免措施。一开始怕村民负担不起，准备建成农村常见的连间瓦房样式。结果村民们不满意，说“不上档次、跟不上时代”，一致同意再设计方案，最终千挑万选设计成现在的样子。每户花10万元左右，能按要求把统一的外墙做好，至于内部装修，那就要看各家的经济能力了。

  说到房款负担，李安林笑着说，“房子也是固定财产，为了小孩，累一点、欠点债也是应该的。”李安林说，党和政府一直很关心革命老区，虽然现在江西的经济发展还比不上一些经济发达省份，但相信会越来越好。

歌唱家乡正当时

  十送（里格）红军（介支个）望月亭，望月（里格）亭上（介支个）搭高台。台高（里格）十丈白玉柱，雕龙（里格）画凤放呀放光彩，朝也盼来晚也想，红军啊，这台（里格）名叫（介支个）望红台。

  以红歌和红色旅游为代表的红色文化不仅成为赣南乃至江西的特色名片，在建设中发挥的品牌拉动和资源整合作用也越来越突出。

  在赣南之行中，我们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无论从事什么工作、多大年龄，每一位接受采访的赣南人，都和红色旅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张秀龙：于都县文化馆将全县唢呐手情况登记在册，举行大型红色旅游活动时，组织唢呐手参加几乎是惯例。像张秀龙这样的知名唢呐手，自然时常参加。

  杨华：他的产品本身就属于红色文化系列，他曾带着自己的产品多次参加省内外的红色旅游博览会，还不止一次为大型红色旅游活动免费赠送产品。他本人还作为群众演员参与了《长征》、《浴血坚持》和《共和国摇篮》3部红色题材电影的拍摄。

  游育元：兴国县提出大红色旅游思路，以红色旅游为重点，绿色旅游为补充，两者结合起来设计精品路线，使旅游项目更丰富，资源得到更好整合。游育元建在高兴镇的杜鹃花基地就是兴国旅游“绿色板块”的组成部分。

  ……

  事实上，“以红色旅游为龙头，引领和带动绿色旅游等快速发展，并促进经济社会全面发展”原本就是江西省的整体发展思路。对于境内拥有举世闻名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旧址、红井、“长征第一渡”等红色景点的赣南来说，实施这一思路无疑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如果说1996年京九铁路通车和2005年赣龙铁路通车，为赣南提供了经济快速发展的必要条件，那么，2000年以来江西省日益清晰的红色文化战略，则为赣南提供了跨越式发展的难得契机。

  在瑞金，我们看到，沙洲坝镇红井小组紧靠毛泽东故居旧址，在新农村建设中，这个村规划成红色旅游村，采用与旧址统一的建筑风格，开设特色旅游项目；叶坪乡叶坪村100多户村民培育种植花卉苗木，供应给通过项目引进建在叶坪乡的苏维埃园林广场，既丰富了红色景点，又增加了农民收入……。在兴国、于都等地，类似这样的创新之举不胜枚举。

  以瑞金为例，有数据表明，几年之前，来瑞金的游客几乎集中在闽、粤、赣3省，而近两年客源迅速扩展到北京、上海、内蒙古、辽宁等省区市及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2006年，瑞金市接待游客突破80万人次；2007年突破100万人次；2008年超过111.7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3.46亿元。

  随着“红博会”和“红歌会”等品牌活动在全国的影响越来越大，以红歌和红色旅游为代表的红色文化不仅成为赣南乃至江西的特色名片，在建设中发挥的品牌拉动和资源整合作用也越来越突出。

  江西电视台副台长李建国是“红歌会”的核心人物，他对我们说，“红歌会”作为一个节目利润有限，但作为一个品牌带来的综合效益不可估量。正如他所说，一个品牌可以带活整个区域的发展。我们无法计算红色旅游战略为赣南带来多少综合效益，但实施这一战略之后赣南的建设成就有目共睹。以兴国为例，去年全县生产总值达到53.8亿元，增长14.3％；财政总收入4.4亿元，增长26.7％；被评为全省“工业三年翻番先进县”，被誉为京九线上的明珠。去年，整个赣州市生产总值突破800亿元，达到831亿元。财政总收入突破100亿元，达到100.13亿元，成为江西省第二个财政总收入突破100亿元的设区市。

  与此相应，赣南各地越来越重视“红色文化”的宣传拉动作用。对内，号召发扬红色传统，以老区精神进行经济社会建设。对外，以“红色文化”为名片进行宣传推介。《十送红军》等红歌被制成光盘，是赣南各地送给国内外来客的常备礼物。

  赣南人说，你可能不了解江西，但不会不知道红歌会。你可能没到过赣南，但不会没听过《十送红军》。如今，赣南人唱着红歌，怀旧的同时也带着自豪。当它被轻轻唱起，不仅是对那段红色岁月的纪念，也诉说着对老区美好未来的欢欣和期许。

歌声中的记忆

最美的赣南采茶戏

□ 乔申颖

  赣州采茶歌舞剧院国家二级演奏员王爱生一直忘记不了第一次听到《十送红军》的情景。“当时我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听到这首歌格外亲切，特别高兴，它太像赣南采茶戏了！”

  《十送红军》这首歌的由来，还要从上个世纪60年代说起。当时空政文工团几位创作人员到赣南采风，了解到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每当红军上前线，各个村子的百姓经常到村头、河边、大道旁送别红军，有时一边送一边唱，曲调非常口语化，歌词中夹杂着不少俚语、方言，唱半句、停半句，旋律婉转优美。后来，词作者张士燮和曲作家朱正本就在这次采风的基础上编创了《十送红军》这首歌。2001年，电视剧《长征》播出时，以这首歌作为片尾曲，很快就红遍全国。

  “一送‘里格’表哥（介支格）柜子边，双手（里格）拿到（介支格）两吊钱……”王爱生给我们唱起了赣南采茶戏中著名的长歌《送郎调》，说的是表妹送别即将远行的表哥的故事。不仅曲谱和《十送红军》相差甚微，就连句式、助词的运用都一样。“比如‘介支格’就是瑞金本地的方言，是语气助词，没有特别的意义。所以我们赣南人听了特别亲切。”王爱生说。

  赣南采茶戏是赣南土生土长的剧种，在当地民间灯彩和采茶歌舞的基础上形成。老艺人们说，在唐朝的时候就有了采茶戏。采茶戏内容贴近群众生活，人物少，布景简单，与其他戏曲程式相比更具生命力，尤其便于在山区流行。因此，诞生以后很快传遍与之相邻的闽、粤、湘等地，成为当地人最喜爱的戏曲形式之一。据说粤东农村曾有句俗语云：“有钱丢采茶，无钱买笠嫲。”意为因贪看采茶戏，连身上仅有的准备买斗笠的钱都丢给演采茶戏的艺人了。传统赣南采茶戏剧目原有100多个，流传至今的有90多个。长歌《送郎调》就是号称赣南采茶戏“四大金刚”之一的传统大戏《上广东》中的一段曲目。

  赣南人素有以民间音乐表达情感的传统，苏区的红歌大都取材当地方言和民间音乐，在记述红色故事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兴国县，就曾留下了“一支山歌三个师”的佳话，意思是由于兴国山歌的宣传发动，兴国人踊跃参加红军，组建了3个整编的兴国师。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瑞金市音乐舞蹈协会副主席许玉明说，“当时苏区创作了上万首红歌，一部分只在地方流行，另一部分慢慢传向全国。这些歌曲自编自唱的非常多，像‘送红军’这个题材，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版本。像瑞金和兴国都有《送郎当红军》，唱法差别很大。”

  如果说红歌是赣南的文化遗产，《十送红军》就是其中最耀眼的明珠。王爱生相信，那么多赣南红歌中，《十送红军》知名度最高，最受欢迎，就是因为它脱胎于采茶戏，那种一唱三叹、婉转高昂的曲调，特别适合这样的题材。2006年5月20日，赣南采茶戏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如今，《十送红军》和《送郎调》同台表演，已经成为赣州采茶歌舞剧团的经典节目。“我很感谢《十送红军》这首歌，它给我们带来很多荣誉，也使全国人民更了解赣南、更了解江西，”王爱生说，“在我心目中，它是最好听的、最美的赣南采茶戏。” 

采访随想

在赣南感受红色旅游景区的魅力

□ 乔申颖

  去赣南之前，只知道江西的红色旅游发展全国知名。真正到了赣南，才明白红色旅游不仅是一个产业，更是一种氛围、一种思路，也因此有了一些感触和收获，有点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在瑞金中央革命根据地纪念馆和兴国将军园，我们看到了不少用声光等技术还原著名战役的展台。身临其境的听觉视觉效果，简洁扼要的背景解说，为游客带来更生动、直观的体验。令人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兴国将军园纪念馆里用声光技术制作的“巧运食盐”，用一个一波三折的完整故事向观众展示了老区人民的智慧和勇敢。

  在绿色和红色景观中陶冶情操。在瑞金“红井”、“一苏大旧址”、“二苏大旧址”等景区，首先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绿意盎然的园区。高大挺拔的樟树、修整成片的绿地将革命旧址的建筑群掩映其中，没有浮华的建筑，也没有喧闹的商户。阳光透过樟树的叶子洒在地上，静谧的氛围很适合回想红色的历史，回味心中的感动。

  历史不仅仅记载在书本中。在纪念馆、在景区，我们看到了老区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方方面面。站在二苏大会场旧址，我们被这座修建于战乱年代既环保又实用的建筑而折服；在各个红色纪念馆，我们了解了苏区的义务教育、优待红军家属、军队每周六帮老百姓种地等制度。看过了这一切，才能真正理解苏区的军民一家和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