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文化周末-人物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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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版3 2009年5月17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应用核物理与强激光技术专家、中国工程院副院长杜祥琬———
享受真正的辽阔
本报记者 王 璐
杜祥琬与妻子和儿子在一起。  
  1959年,莫斯科留学时的动手训练课程:做电焊工。
  和激光研究组的中青年科研人员讨论技术问题。

人物小传

  杜祥琬,1938年生,应用核物理与强激光技术专家。1991年,他担任“863”计划激光专家组首席科学家,带领一个高科技团队把我国新型强激光技术的研究推进到国际先进水平。

  杜祥琬院士的科研生涯,始终与国家的需求密不可分。从戈壁大漠到川蜀深山,从数力到核物理,再到激光,他的一生,在不同的地域和专业间不断转换,他走过的各个领域,都留下了丰硕的成果。

与“核”结缘

未知的任务改变一生命运

  最大的宇宙没学成,倒学起了最小的原子,命运的转换也由此开始。

  初见杜祥琬,明媚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流淌进来,在他的满头银丝上闪着柔和的光,他的微笑里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安详与温婉,像极了他的名字。这名字是有来历的,在1938年的战乱中,杜祥琬出生在逃难路上,一个盛产“琬玉”的地方,所以父亲为他取名祥琬,想让他平安吉祥,又想把他琢玉成器。

  杜祥琬的父母都是大学生,是踏着“五四运动”足迹成长奋斗的一代人,勤奋踏实、艰苦奋斗成了他们给杜祥琬上的第一课。他的父亲杜孟模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数学系,受其影响,杜祥琬从小就有浓厚的学习兴趣,当时他提前半学期参加了升初中的考试,并被顺利录取。但他放弃了,理由很简单:有一道因式分解题是六年级下学期才学的内容,他不会。那时的他就懂得,盖楼多高要看地基多牢,一块砖头也不能少。

  如果没有“一块砖”的踏实精神,恐怕很难有杜祥琬后来的科研成就。走上这条路,也是辗转曲折的。

  杜祥琬在读高中时,最喜欢的是天文学,因此,1956年高考时第一志愿就报考了当时全国大学惟一的天文学系———南京大学天文学系。

  就在此时,国家在当地挑选两名留学苏联的预备生,杜祥琬以优异的成绩被选中,接到通知才知道,下南京变成了上北京。然而正当他全力以赴学习俄语的时候,由于当时中苏关系趋于紧张等原因,派遣留苏学生的事情暂停了,他被转入北京大学数力系学习。

  两年后的暑假,杜祥琬正和几个同学在学校摆弄电子零件,突然接到通知,要求到北京外语学院报到,准备去莫斯科学习。原来,在著名核物理学家钱三强的主持下,国家选派30名大学生到莫斯科工程物理学院攻读原子能专业,杜祥琬再一次被选中。从此,国家的需要促使他将目光从最宏大辽阔的宇宙转向最细小精微的核物理领域。

  “大大的宇宙没学成,却学起了小小的原子核。不过你想想看,原子核和它外面的电子组合起来,是不是有点像太阳系里的各个行星啊?”杜祥琬笑着说,很是幽默。

  杜祥琬清晰地记得,他们带着憧憬,坐上开往莫斯科的列车,走了6天6夜,穿越东北、进入辽阔的西伯利亚,经过贝加尔湖,越过乌拉尔山脉,到达莫斯科。30个同学被分配到了不同的专业,他被分到理论核物理。

  留苏的日子是艰苦而充实的,尽管不知道学习这样的专业,日后回国能做什么,但他珍惜这万里之外的求学机会。

  1965年初,回国后的他被分配到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理论部工作。没有任何外部资料和信息可以参考借鉴,杜祥琬在王淦昌、朱光亚、邓稼先、周光召等一批优秀科学家的带领下,开始了不分昼夜的讨论与研究。

  20多年的“核”生涯里,他曾多次驻扎戈壁。零下20摄氏度的夜里,住着四面透风的帆布帐篷,戈壁滩上没有水,只能喝孔雀河的咸水,拉肚子就成了经常的事。但比起取得科研成果时的幸福,一切的艰难都值得。

  回想起那时的心情,杜祥琬轻轻唱起“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我们献身这壮丽的事业,无限幸福,无上光荣。”优美的旋律里,是他闪动着的眼神和情不自禁的微笑。他唱出的是那个时代的热血沸腾,今天听起来,依然有强烈的感染力。

投身“激光”

国家需要就是科研指向

  他所面临的考验,不仅是突破不同科技领域间的隔阂,更是如何带好这支来自不同专业、不同背景的科研队伍,让他们齐心协力出成绩。

  1987年,杜祥琬迎来了科学道路上的又一次转折———被选入国家“863”计划激光专家组。不久,就任国家“863”计划激光技术主题专家组首席科学家。这意味着他要从已经驾轻就熟20年的核研究,转向一个新的高科技领域,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和毅力!

  连他自己也不会想到,这20年会是他压力最大、最为繁忙的20年。激光是个综合性很强的学科,需要不同专业背景的人共同研究,杜祥琬带领这样一支科研队伍,不畏艰难,屡败屡战,走向成功。

  那时我国的激光技术还远远落后于国际先进水平,强激光技术存在不确定技术途径和高风险,杜祥琬主持研究和制定了符合我国国情的发展目标、研究重点、技术途径等发展战略与实施方案,带领同事们独立自主地开拓出一条我国发展新型强激光技术的道路,在较短的时间内把我国新型强激光技术研究推进到国际先进水平。

  “激光的功用太大了,医疗、工业、武器的进步都离不开它。”杜祥琬说。正因为如此,他和他的团队加倍努力地进行激光研究。在这个高难度的陌生领域里,要齐心协力研究出成果,需要的不仅是扎实的物理基础、强烈的责任感,还有优秀的组织领导团队的能力。“任何一项工程科技的成就,皆非一朝一夕之功,常常是大团队、长周期奋斗的结果。”杜祥琬深有感触地说。

  杜祥琬的战友们当中,有一支年轻的团队,在四川的深山里,攻关8年,未能出光,这样长期“坐冷板凳”的滋味不好受,年轻人当中,有的几度要放弃。“你爬过华山吗?”他问道,“华山上有颗‘回心石’,大多数人走到那里都很疲惫,坚持不了了,就只好回头。”可是,他和他的团队坚持下来了。杜祥琬从科学技术上分析自由电子激光无可替代的优点和可行性,为他们打气加油。

  “100件事,做好了99件,还是出不了光,必须做到百分之百。科学来不得半点虚假。”这是杜祥琬对团队的要求。他说,这种精密的高技术研究,是硬碰硬的事,容不得一点浮躁,只能潜心钻研,战术上充分重视和细心。充分认识并认真解决每一个环节的技术问题,使每一个技术参数到位。这样的严谨苛刻,终于让这项研究在8年后成功出光,并被评为当年全国10项基础研究成果的第三名。

  是什么让这个团队不畏艰难和孤独,最终硕果累累?“是共同的价值观和精神支柱。”杜祥琬一字一句地说。大家形成了一种默契,就是我们在做一项“强国力、扬国威”的大事,再多的困难也磨不灭那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心。

  杜祥琬清楚地记得他年轻的时候和邓稼先、于敏等一批老科学家在一起搞科研时的场景,从20多岁到50多岁的一群人,热烈讨论,争相在黑板上画图、写公式,提出自己的方案。大家没有顾虑,不计较形式,只有一个目的,让祖国早一天有强大的科技实力。

  他把这种熏陶带给年轻一代的科研工作者,努力为他们创造更好的科研环境,让他们能为祖国出大力。他促成了每两年举办一次的“全国青年激光学术交流会”,还设立了“激光技术青年基金”,培养有潜力的中青年业务骨干。他深知,这是一场长期的国际竞赛,需要一代代科技工作者不懈地努力。他在《抒怀————赠青年朋友》中写道:

  “人生脚步坚实走,众友齐心同奋斗,艰难磨砺开新路,并非闲白少年头。少年头,后生可赞,再织锦绣!”

探索“新能源”

老骥伏枥只为百姓安康

  那是一种信仰带来的无穷动力,能为祖国和人民多贡献一分智慧,是幸福。

  几年前,杜祥琬担任了中国工程院副院长,一段新的历程开始了————从事国家能源发展战略咨询研究。

  从“核”到“光”,再到“新能源”,贯穿其中的是应用物理学,还有国家需要。但是,除了这些,在杜祥琬的内心,有股强大的动力在支撑他。

  在杜祥琬眼里,为祖国和人民多贡献一分智慧,都是无比幸福的。

  为此,中国的环保路该怎么走,成了他现在最大的心事。“522个城市多数空气没有达标,400个城市缺水,180万平方公里土地沙漠化,近4亿人口的耕地和家园受到威胁,4000多种生物濒危。”杜祥琬一口气说出一连串数字。

  “不能让中国的‘地大物博’成为‘地大物薄’”,杜祥琬的话里有几分凝重。他认为,中国的环境问题,首推空气污染。原因和丰富的煤炭能源有关。再者是水,工业的发展让水污染加剧,水之后就是息息相关的土壤问题。这一切,导致了生物多样性的减少。他记得,小时候常到附近的山岗上玩,那里有很多蚂蚱,但现在都消失不见了。“现在只剩下蚊子了。”杜祥琬无奈地笑笑。

  杜祥琬认为,中国要走一条新的环保路,要改变能源的“颜色”和“结构”。为此,我国需要开发3种概念的绿色能源:“绿色能源是个新概念:节约能源、提高现有能源的利用效率本身就是一项巨大的廉价的绿色能源;人们最容易理解的可再生能源、核能等属于绿色能源;推进煤的洁净化技术,使煤这个黑色能源绿色化,也属于绿色能源。”今后的几十年内,绿色能源不仅能够解决我国能源的需求问题,而且可以显著改变我国的能源结构,使其逐步绿色化,以达到“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的要求。  杜祥琬认为,绿色能源是指低污染或无污染的环境友好型能源;可再生能源属于绿色能源范畴,它的最大特点就是可再生,主要包括水能、风能、生物质能、太阳能等;新能源则是相对于传统能源而言的,主要包括核能、风能、生物质能、太阳能等,而水电发展起步较早,不属于新能源行列。

  中国可再生能源的潜力到底有多大?杜祥琬说,我国利用可再生能源、核能等新型绿色能源的潜力比较可观。估计到2020年,水电可达2.6亿千瓦;风力发电是目前在中国非常有产业化前景的可再生能源,正在改进技术,降低成本,2020年装机容量有望超过3000万千瓦;我国太阳能资源丰富,而且正在技术上取得突破,预计到2020年,太阳能集热面积达3亿平方米,年替代化石能源达4000万吨标准煤,太阳能光伏发电将达数百万千瓦。我国以非粮农、林废弃物和荒地种植作物及垃圾为主的生物质能源丰富,主要发展方向是沼气、生物质发电、生物乙醇、生物柴油、生物质颗粒燃料等。垃圾燃烧发电或以其他方式资源化也是一个重要方向。

  中国是个13亿人口的大国,实现可持续发展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不能照搬他国经验,必须走出自己的绿色康庄大道。为此,他和100多位专家开始了不断地调研,整理,讨论,几年的时间过去,编写成了《中国可再生能源发展战略丛书》,“这只是个开端,新能源发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他正在同一大批专家一道,深入研究2030年乃至2050年前我国能源发展战略。

  为了便于记者理解他所从事的科研工作,杜祥琬不断变换着方式,或画图,或查资料,或打比喻,“就拿这阳光来说,我所从事的所有专业都能在它身上找到对应点。”杜祥琬笑着说,太阳发射出的能量粒子是四面八方的,所以普照大地,而激光正是把光子集中一个方向射出去,才有了巨大能量;新能源研究中,太阳能是一个巨大的能源库,清洁、取之不竭。

  听起来很奇妙。但是,选择应用物理,既是选择乐趣,也是选择艰苦与寂寞。在严寒酷暑中不断试验,不断创新;要在多年没有出成果的情况下顶住压力继续前行;要和妻儿长期分离……在杜祥琬的科研生涯中,与家人“同甘的机会不多,共苦的考验很长。”让杜祥琬欣慰的是,他的妻子毛剑琴给了他无限的包容和支持。毛剑琴是他的北大同窗,是改革开放后我国自动控制领域的第一位女博士,她很懂得杜祥琬,从不埋怨,他们一起走过漫长岁月。在她56岁生日的时候,杜祥琬写过一首五言诗,共56句。“共渡灾难时,困苦见真心……但愿人长久,共勉知我心。”这风雨同行的爱情,让杜祥琬始终能以更大的热情投入事业。

  在杜祥琬的人生中,每一次的投入都是专注的,奋斗的过程是一种享受,他把自己内心丰富而细腻的感情寄托其中。杜祥琬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能清楚地记得几十年来点点滴滴的成长乐趣。他怀念高中时全班一起合奏二胡时的整齐壮观,他感激数学老师给他的思维启迪,他留恋戈壁滩上一起奋斗过的科研同事…… 

  在杜祥琬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张他和小孙女的合照,一老一小,在故乡一望无际的黄河滩上笑得很灿烂。一个豁达,一个天真,不同的表情,同样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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