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桥,河北南部的一个小县,面积不足600平方公里,人口只有27万。可是在这一方土地上产生了让世界称奇的吴桥杂技。以吴桥命名的“中国吴桥国际杂技艺术节”已经成为与法国“明日与未来杂技艺术节”、摩纳哥“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齐名的3大国际赛场之一。“明日与未来杂技艺术节”主席莫克莱尔说,“吴桥不仅是中国的杂技之乡,也是世界杂技艺术的摇篮。”
2006年,吴桥杂技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8年,奥运会期间,吴桥的两位艺人张钰军和王娜娜在“祥云小屋”中,演出传统的杂技节目“三仙归洞”和“十样杂耍”,每天演出20多场,让世界各国的观众领略了中国传统杂技的无穷魅力。
杂技,在吴桥就像穿衣吃饭
“不掏本儿,不误事儿,自制几件家把什儿,农闲走出庄稼地儿,走南闯北玩把戏儿。”一代代的杂技艺人就是念着这样的歌谣成长的。
吴桥人耍杂技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1500多年以前。吴桥县杂技博物馆里陈列着一段南北朝时期的古墓壁画,虽相隔千年,但肚顶、倒立、转碟等杂技表演场景依然清晰可见。据史料记载,杂技的雏形角抵戏就在这里发端。杂技在汉代发展成节目种类齐全,技艺成熟,规模庞大的“百戏”。唐代达到鼎盛,成为宫廷的主要娱乐方式,宋代以后走向民间,明代形成了较为稳定的行规流派、行业语言和演出形式。
“见马上起舞,或翻或卧、或折或踞、或抱或脱、或坐或立,以为势将坠矣,而盘旋益熟。”这是明代吴桥籍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范景文回乡探亲时写下的描写马戏的文字。这位大学士的描述不可谓不生动,只是吴桥杂技的神奇,远非这几行文字能够表达清楚的。
吴桥杂技有“三多”。
一是节目多。在民间,吴桥杂技被分成三大类:签子活、粒子活和挂子活。签子活俗称“耍把戏”,主要是指艺人进行的技巧类表演,如“走钢丝”、“抖空竹”、“口技”等;粒子活就是魔术,俗称“戏法”;挂子活则是指武术表演。虽然只有3类,里面的内容却包罗万象,衍生出的节目久演不衰。
二是绝活多。“吴桥女儿真厉害,千斤大缸蹬得快,嫁个郎君不如意,一脚踢出大门外。”这段风趣幽默的民谣说的是吴桥杂技的传统节目“蹬大缸”。一位少女蹬起一个200余斤重的大水缸,然后陆续增重,缸里缸外上一个人、上两个人,总重量增至四五百斤。只是蹬起这些重量还不够,艺人还要用双脚将大缸连同上面的人一起旋转。这是对力量与技巧的极限挑战。“白肚皮上切青菜”的高福州、“刀梯爬到云霄外”的李亮、“鼻吹唢呐似天籁”的何树森……每一位高手都代表着一样绝活,每样绝活都让观众啧啧称奇,叹为观止。
三是世家多。吴桥杂技主要依靠的是家族传承。许多杂技世家可以追溯4代、5代甚至更多代,直到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有多少代。“不掏本儿,不误事儿,自制几件家把什儿,农闲走出庄稼地儿,走南闯北玩把戏儿。”一代代的杂技艺人就是念着这样的歌谣成长的,就像现在的孩子说“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一样顺口。
在普通人眼里,杂技只是演员的专利;在吴桥,杂技是所有百姓的游戏。杂技在吴桥方言中叫做“玩艺”、“把戏”。吴桥民谣中说“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吴桥耍玩艺,人人有一手。”吴桥的花甲老人变几手魔术,走几趟拳脚,轻松自如;五六岁的小孩翻一串跟斗,来个倒立也是家常便饭。杂技之于吴桥人,如同吃饭、穿衣、说话一样平常,却又不可或缺。古老而深厚的艺术就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积淀。
清末民初,众多的吴桥杂技艺人耍弄着生活中的盘碟碗筷、桌椅凳梯,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杂技艺人孙凤山带着只有8个人的“北京班”经俄罗斯横穿西伯利亚,朝行夜宿、沿途卖艺,抵达德国。一支貌不惊人的东方杂技团,想要进入一流的剧院演出,那时根本是不可能的。可是“北京班”精彩的演出轰动了柏林城。因为身着威武庄严的戏装,他们被誉为“中国北京皇家杂技班”。“北京班”在美国演出后,旧金山的华侨报纸曾写道:孙凤山君等人来埠演出,技艺精湛,为国争光。
据不完全统计,吴桥杂技艺人所到达的国家有50多个,人数达千余人。杂技艺人们把一个小小吴桥县的名字,扬遍世界。
20世纪50年代初,周恩来总理出访西欧14国,每到一地接见华侨时,都能见到吴桥艺人,总理欣喜地称赞,“吴桥不愧是杂技之乡啊!”杂技之乡因此得名。
保护,从记录历史开始
杨双印的办公室里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大学》中的一段话: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或许是他20多年的杂技研究工作最真实的写照。
在吴桥县文化旅游局的办公楼里,有一间不起眼的储藏室,里面收藏着吴桥杂技艺人近一个世纪所走过的足迹。打开储藏室的门,杂技道具从地面一直摞到天花板。大到桌椅板凳,小到飞刀银针,还有很多连名字也叫不出的新奇玩艺。“好些道具都是艺人自己动手做的,然后一代代地传下去。有的道具还是从明末传下来的。”吴桥县文物保护管理所所长杨双印对记者说。
杨双印近20年的主要工作,就是和这些老物件打交道。别看现在杂技道具装满了一屋子,当初收集起来却十分艰难。老艺人回乡后散居在全县的400多个自然村里,杨双印和同事刘恩和骑着自行车,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走,一家挨一家地打听。收集来的道具,小件的用自行车驮回文保所,大件的雇卡车运回县城。
和杂技道具一同运回来的,还有艺人们的老照片。翻开厚厚的一本相册,杨双印向记者讲述着每张照片背后的传奇故事,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老艺人坚韧的精神打动了我,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事记下来。”杨双印说。10余年下来,记录这些传奇故事的笔记本整整装满了两个抽屉。1999年,《吴桥杂技老照片》出版。为此,杨双印和同事精挑细选了400多幅珍贵的老照片,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打开这本书,就打开了一部由一个个凝固的瞬间组成的极富传奇色彩的吴
桥杂技史。2003年,60余万字的《吴桥杂技》一书面世,完整地勾勒了吴桥杂技几千年来发展的脉络。
本地的老艺人采访完了,杨双印又把目光投向了全国。北到齐齐哈尔,南到广西,东到上海,西到成都、陕西,杨双印跑遍了全国。他先后采访过的老艺人共有300多位,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口述史料。时至今日,还健在的老艺人已不足50人。回忆起这些年的采访,杨双印既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记下了很多第一手的资料;遗憾的是时间有限,还有许多史料没能做详细的记录。“就拿杂技中的‘上刀山’来说吧,据老艺人讲有24种表演技巧,现在还能够表演出来的有16种,采访的时候记下名字的也只有22种,有的技巧连名字都没有了。”他说。
杨双印的另一个头衔是吴桥县文联副主席,从2003年开始,他的工作重点终于回到老本行文学创作上了。这一次写的是电视剧本《闯江湖》,题材还是离不开吴桥杂技,讲的吴桥杂技艺人走四方卖艺的故事。
杨双印的办公室里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大学》中的一段话: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或许是他20多年的杂技研究工作最真实的写照。
传承,神奇技艺传播四方
杂技艺人们生在吴桥,长在吴桥,却把杂技艺术带向了全国。
伴随着悠扬的乐曲,杂技大世界的红牡丹剧场里掌声不断。蹬技、柔术、绸吊……杂技中的经典节目每天都在上演。如果细心翻看杂技老照片,就会发现早已泛黄的相片中也能看到这些节目的影子。吴桥杂技的传承人王保合因为精妙的手彩戏法“三仙归洞”,被称为“鬼手”。他这手绝活传给了儿子和几个徒弟,王保合外出演出的时候,就由儿子代替他在杂技大世界演出。据杂技大世界的导游讲,两代杂技艺人在手法快慢上的差距已经不大,只是王保合对现场气氛的营造和控制技高一筹。
“杂技的传承最初是家族式的,后来是杂技团自己训练演员。现在我们有了专门的杂技学校。”吴桥县文化旅游局局长杨洪志说。父传子、师传徒,杂技已经深入到每一代艺人的血脉中,生生不息。
吴桥杂技代代传承,如此神奇,莫不是吴桥人天生具有杂技基因?还是在练杂技时有什么秘诀?记者来到吴桥杂技学校一探究竟。
吴桥杂技艺术学校坐落于京杭大运河畔,经过20多年的发展,如今已经成为中国吴桥国际杂技艺术培训中心。“杂技学校最突出的特点就是重视基本功的训练。”吴桥杂技艺术学校校长李华扬说。吴桥杂技的第二代传承人王立刚告诉记者,“杂技的基本功最为重要,有了基础,才能上高难度的节目。”王立刚练杂技虽然是半路出家,但因为基本功扎实,无论是耍中幡,演魔术,还是表演鞭技、飞刀,都是得心应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照进宿舍,学生们已经在操场上集合,跑步是每天的第一课。接着,进入排练厅的学生们开始踢腿、倒立、下腰、翻跟头,一幅幅流动的画面在排练厅中徐徐展开。杂技学校还给学生们开设了文化课和音乐舞蹈训练课。杂技小演员们练习着老一代杂技人必学的基本功,也学习着老辈人未曾学习过的音乐、舞蹈和形体训练。学校不仅接收中国学生,从2002年起,每年都要接收一批留学生来校学习。在排练厅,记者见到了来自苏丹的小学员正在练习高空叠椅。他的辅导老师告诉记者,仅仅3个月的训练,他已经能叠起6把椅子了。李华扬的办公室里挂着来自坦桑尼亚的第一批学员与老师们的合影,他说,这一批学生与老师们的感情最深,至今还保持着联系。
吴桥杂技学校办公室主任李青民告诉记者,学校成立了吴桥少儿杂技团,排演出来的节目每年都能在国内国际的比赛中摘金夺银。“派学生们出去演出,既是学习,又是实战演练。”李青民说。
像吴桥杂技艺术学校一样的杂技培训学校,吴桥还有20多家。每年培养出的杂技学员有上百人。除了充实吴桥当地的杂技团,更多的演员从吴桥走出去,成为了各省、区、市和军队系统杂技团、艺术团的主力。
杂技艺人们生在吴桥,长在吴桥,同时也把杂技艺术带向了全国。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吴桥直接或间接地向20多个省区市的杂技团输送了1600多名杂技人才。这个数字,如今还在逐年增加。
发展,旅游与杂技联姻
2008年,吴桥从全国500多张“城市名片”中脱颖而出,入选“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中国城市文化名片”。组委会给予吴桥的评价是:因为吴桥,中国杂技从市井街巷走向国际艺术殿堂;因为吴桥,悠久的民族技艺焕发出文化产业的力量。
王保合有辆破旧的自行车,上世纪80年代初,它是王保合出门演出的重要交通工具。王保合在自行车后座上绑了一个长条凳,两个女儿各坐一头儿,中间放上演出用的道具。一次,他带着女儿以这种扮相刚一进城,被吓了一跳的交警拦住了,交警批评说,你看看你,都快成演杂技的了!王保合心里说:我本来就是演杂技的。
和王保合一样,每个老艺人都能讲上几个漂泊生活中的故事。许多老艺人一生在外演出,上了年纪之后却只能回到吴桥务农为生。1987年,第二届中国吴桥国际杂技节如期举行,来自印度杂技团的演员专程从石家庄赶到吴桥,寻找一位名叫伦金良的老艺人。伦金良老人早年间在印度演出马戏,在当地被称为“驯象之王”。可是,找遍了县里的杂技团也没发现老人的踪影,最后在乡间的地头上找到了正在锄地的老艺人。
吴桥有这么多的杂技艺人和绝活,能不能把观众吸引到吴桥来看杂技呢?有人提出,建一个杂技主题公园,让旅游和杂技联姻。吴桥县文化旅游局局长杨洪志告诉记者,“对这个想法,当时还是有很多质疑的声音,比如投入的成本多高?投资回报率如何?”后来,这一想法传到了时任国家旅游局副局长的孙钢耳朵里,孙钢对兴建“杂技大世界”表示了极大的支持,并积极联系香港国际旅行社来吴桥投资。“老头儿可喜欢听我们汇报了,我们去找他都是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进,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大世界。”吴桥杂技大世界旅游有限公司总经理雷武对孙钢雷厉风行的作风至今记忆犹新。1992年“杂技大世界”破土动工,1993年11月26日开门迎客。
“杂技大世界”的开业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游人成群,财源滚滚。相反,从1993年到2002年,“杂技大世界”一直是负债经营,负债率一度高达120%。看到这种情况,雷武心急如焚。他和员工们一起植树种草,改善景区环境;培训演员,包装传统节目;返聘老艺人,重现杂技绝活。一纸聘书,让杂技老艺人告别了动荡不安的江湖生活。王保合演出的小院名叫“鬼手居”,他每天演出两场,轻松自在。与“鬼手居”一墙之隔的是“杂技大世界”的核心景点江湖文化城的中心广场,广场上有一幅红底黄字的大对联,上联是“梦里天桥远几多辛酸成往事”;下联是“人间乐园盛一片热闹见真情”;横批是“天桥把式”。“大世界”的职工们经常会看到王保合在演出之余,望着广场出神。
2005年,“杂技大世界”扭亏为盈。如今,其资产总值已经由开业初期的2200万元上升到1.2亿元,游客和门票收入以平均每年20%的速度递增。“杂技大世界”下属的演出团体先后排演了“龙之韵”、“京华百戏”、“大清风雅”等多个大型节目,每一次都获得巨大成功。
2008年,吴桥从全国500多张“城市名片”中脱颖而出,入选“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中国城市文化名片”。组委会给予吴桥的评价是:因为吴桥,中国杂技从市井街巷走向国际艺术殿堂;因为吴桥,悠久的民族技艺焕发出文化产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