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版

对话人———

张建龙：国家林业局副局长

梁伟新：福建省邵武市委书记

余锦兵：江西省武宁县长水村

    党支部书记

策划人———

  李 力：经济日报产经部副主任

冰雪灾害使林业遭受重创

生态的恢复需要10到20年

  张建龙：这次南方地区发生罕见的特大雨雪冰冻灾害，使林业遭受重创。此次灾害使灾区大面积的林木、毛竹、苗木被压倒压断或冻死，大批候鸟及野生动物被冻伤饿死，基层林业单位基础设施大量受损。据初步统计，全国因灾受损森林面积达2.79亿亩，相当于全国森林面积的1/10,冻死冻伤野生动物约14万只（头），林业直接经济损失573亿元，受灾林业人口约260万人。

  这次林业灾情的严重性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一是林业受灾面广，占灾害总损失的比重大。此次灾害使全国近1/10的森林受损，而且大面积优质森林被损毁。受灾重点省林业遭受的损失占各省灾害损失的40％—60％。

  二是林木、竹木和苗木受灾严重，当年造林任务实施困难。灾区各地林木、竹子大面积被压倒断裂，甚至连根拔起，森林损毁40％以上，竹林损坏80％以上，中幼林特别是近几年的新造林受害尤为严重。因灾冻死冻伤林木种子760余吨、苗木99亿株，还造成林木种子、种苗的供给能力下降。

  三是林业及林农的损失惨重，造成了巨大的经济、生态损失和严重的社会影响。这次灾害给林区造成的损失是综合性、多方位的，包括直接的经济损失、严重的生态损失和社会影响。

  四是林业灾情后续影响严重，对林业发展带来巨大压力，产生不利的影响。随着气候回暖和冰雪融化，灾区还容易引发泥石流、山体滑坡及水土流失等次生灾情，容易发生森林火灾、森林病虫害及乱砍滥伐行为。此次灾害使灾区森林资源状况普遍倒退10年以上。据专家估计，毛竹恢复至少需要5年，松杉恢复需要10年至20年，阔叶乔木恢复需要20年甚至50年，生态修复需要更长的时间。

  灾害发生以来，国家林业局在春节期间派出了六个调研组对林业灾情进行调研的基础上，最近又派出了十几个灾后重建工作指导组奔赴灾区。

  你们两位都是从受灾严重的地区来的，我非常想通过你们进一步了解这次冰雪灾害给林业造成的损失及灾后重建的情况。特别是了解此次冰雪灾害对目前正在推进的集体林权制度改革带来哪些深层次的影响，深入研究应该采取哪些有针对性的措施。

  梁伟新：这次冰雪灾害给林业造成的损失确实比较大，国家林业局给予了高度重视，大年初一上午，国家林业局工作组就来到邵武市，深入林区、乡村查看灾情。林业受灾程度之重，恢复难度之大，恢复代价之高，恢复时间之长，是难以想象的。据初步统计，我市毛竹山面积55万亩，损失了33万亩，中幼林尤其是马尾松损失31万亩。至少损失8亿多元。

  张建龙：这次雪灾对林业的危害非常突出。一是生态效益的损失大。南方是我国的主要林区，是生物多样性和生态效益非常好的地区。这次冰雪灾害造成的生态损失非常大，恢复需要十几年甚至二十年。二是老百姓的利益损失大。权改把山林承包给农民，这次冰雪灾害损毁了农民的山林，林农承担了大部分损失。你们长水村的林业损失情况怎么样？

  余锦兵：我们村受灾损失很大。我这次很有幸来到国家林业局向张副局长汇报我们长水村的灾情。江西的雨雪从1月12日开始一直下到2月5日。雨雪下一层就冻一层，结成的冰不融化，结冰的层数达22层。那么重的冰压下来，把所有的树和毛竹都压断了。我们村是江西省林改的典型村，通过林改，老百姓都自主性地对林木进行封山养育，很多林木蓄积保存得比较好。雨雪灾害发生后，我们那里70％的毛竹被毁，大多数的树木拦腰断裂。省委、省政府相当重视，省林业厅、市、县政府的领导都前来勘察灾情，鼓励和安慰我们。现在，在林业部门的指导下，我们村的老百姓把山上无法再生的断树，统计起来，张榜公布，写出书面报告，向林业部门申请采伐许可证，尽量把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

  目前，我们已经着手重建。国家林业局、省林业厅给一些优惠政策，帮助老百姓增加收入。省林业厅刘礼祖厅长向全省林农承诺，灾区采伐税费和育林基金全部减免。省里给林农每亩12块钱，县委、县政府也拿了12块钱，帮助林农恢复生产。我们村委会决定，2008年全村不准采挖竹笋，把笋子全部留起来长成竹材。县委也规定，今年不准生产春笋，不准采伐松树，保持生态，提高生态效益。我们还坚持山上损失山下补，组织老百姓进行生产自救。山上山下凡是有空的地方，今年组织村民栽种适合生长的果木林。

雪灾验证了林改的重要性

林农全力开展抗灾自救

  张建龙：这次受灾的区域是我国林业发展最快、最具活力的地区，也是森林及野生动植物资源最好的地区。受灾的19个省（区）是集体林权制度改革的重点地区，其中13个省份已全面推开了集体林权制度改革。这13个省份重点集体林区面积16亿亩，占我国集体林地面积的65％。这次冰雪灾害也给林改带来许多影响。

  此次雪灾也证实和检验了林改的重要性。首先，林改的重要性和林农的积极性凸显。林改以后，林地分给了老百姓，老百姓就当成自己的资产了，损失了就感觉心疼。其次，产权明晰后，林农自救意识增强。遭受这么大的灾害，国家及各级政府都要采取一些政策予以扶持，使林业渡过难关。但是，我们国家这么大，灾害这么频繁，完全靠国家也不现实。所以，以林农为主体的生产自救很重要。刚才长水村余支书讲到，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搞自救，上山清理断木。通过政策扶持，老百姓把林业重建当成自己的事情去做，在一定程度上对于缓解森林灾害起到了积极作用。调动林农的育林营林积极性，既是林业恢复重建的一项重要工作，也是林业长远发展、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

灾区展开恢复重建

需全社会大力扶持

  余锦兵：张局长，您刚才讲到，林改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的确是这样的。我是从最基层来的，了解老百姓的想法。这两年，通过林改发展了林业，增加了相当多的森林资源。老百姓在这次雪灾中遭受了很大的经济损伤，但大家着眼长远，都在积极努力进行恢复重建。

  今天我把在山上拍的一些图片带来给您看一下。这是一条被雪灾毁坏的上山公路。我们村修了30多公里林中路。修这条公路一是为了防火隔离，二是可以降低运输成本，一举两得。可是，在这次雪灾中，大部分的路都滑坡了，需要重修。老百姓反映，在林区公路方面加大一点投资政策，对林区的恢复重建是最需要的。

  张建龙：你讲的是基础设施建设问题。实际上，林区的公路对防火和运材都非常重要。目前，我国省级公路，县级公路，乡级公路，村级公路都有专项投资。我们林区的公路基本上没有国家专项扶持资金。从现在看，对我们林区的公路，国家确实应该采取一些政策进行扶持。

  为了全面推进集体林权制度改革，保护广大林农参加集体林权制度改革的积极性，要加大对受灾林农的扶持力度，加快灾后重建步伐，确保林改后林农的收益稳步提高。下一步，应采取如下三个方面措施推进林改工作：

  一要加强林改政策宣传。让广大林农了解林改对长远发展的好处，充分认识到林改的政策会更加有利于老百姓，让广大干部和林农坚定林改的信心和决心。

  二要制定应对灾害的扶持性政策。在集体林权制度配套改革中，积极研究适宜林业发展、保障农民利益的政策性林权抵押贴息贷款制度；要根据不同区域、不同林种、不同季节、不同生长周期林木生产面临的不同风险，建立政府扶持下的多方参与、风险共担的森林保险制度，采取中央和省级财政承担一定比例的森林风险保障金的办法，对自愿参加森林保险的林农给予扶持。

  三要增强林农的生产自救和应对灾害能力。各级林业行政主管部门要加强对林改地区林农的科技指导服务，坚持资金引导和政策扶持相结合，科技支持和信息服务相结合，引导林农组建专业合作经济组织，提高林农的自我管理、自我扶持和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

  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林业救灾及灾后重建工作。最近，中央财政分三批下拨了7亿元林业救灾资金。以后，随着灾情的逐步显现和评估，以及抗灾救灾工作的不断深入，还会有一些扶持政策落实下去。特别感到欣慰的是，受灾的各省区市政府十分关心和支持林业救灾和恢复重建。江西和福建省对林业恢复重建非常重视。我了解到，江西省在春节以后从财政拿出两千多万元购买种苗，帮助农民恢复造林。刚才江西长水村余支书还讲到，政府既给育林肥料的补贴，又给资金补贴。

雪灾呼唤森林保险

灾后更要科学营林

  张建龙：这次冰雪灾害的发生，也将森林保险问题推上议事日程。这次林业遭受这么大的灾害，更显示了森林保险的重要性。国务院领导最近也专门就这个问题作出批示。国家林业局在推进集体林权制度改革的同时，也将森林保险和融资作为六大配套政策重点之一来研究。林改搞得比较早的福建、江西等地，在配套改革中已经在研究探索森林保险问题。现在已经启动了这方面的工作。人保集团与国家林业局也正在协调研究森林保险问题，以推进实施森林保险工作。

  森林保险问题在世界上也是一大难题。跟农业保险一样，森林保险必须有各方面扶持政策。作为林改的重大配套改革，国家层面要解决的其中一个问题就是森林保险。

  林业灾害有其独特之点，与农业、畜牧业遭灾确实不一样，农业、畜牧业遭灾可能只是一季性的，林业受灾后就很复杂，损失和影响也是长期的。中幼林要10年到30年才能成材。我们认为，林业灾后恢复重建，科学救灾很重要。灾害发生后，国家林业局分别制定了受灾主要树种救护技术和受害林木清理政策指南，分不同的树种、林种，不同的受灾状况，制定不同的方案，因地制宜地清理和处理雪压断木倒竹。

  通过此次灾害发现，林木灾情与是否开展林业科学经营有很大关系。有个专家组去湖南调查，看了紧挨着的两块林子，经营抚育搞得好的林子受损要小，没有搞经营的林子损失百分之六七十。这些经验教训启示我们，林地分给了农民后，要指导林农进行科学营林，指导他们科学合理地选择树种、经营密度、经营抚育管理措施，以增强林业的抗灾能力。

  梁伟新：按照国家林业局和省、市党委、政府的要求，我们围绕安全救灾、科学救灾、高效救灾等三个方面来组织抗灾救灾。安全救灾就是确保不出现一起人员伤亡事故。科学救灾就是充分开展调查研究，用科学的方法抗灾救灾。我们请林业科技专家教授帮助会诊，连同林业部门技术人员一起，到每一片山林指导救灾。目前，全市春季造林需要的种苗全部落实到位，还将对所有林农进行一次补种补栽技术培训，以保证恢复造林的质量。高效救灾就是不仅组织抗灾领导小组和工作队，还成立林业专业抗灾队伍，采取最优方案，保证所有的工作措施、力量、经费都能迅速到位，保证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多地解决群众最急的困难和问题。 

  为了把林农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我们要求所有林场加工企业，敞开收购群众因灾断裂的竹木，而且不能压价。对林农减免了“两金”（育林基金和林业维简金），全市仅此项就减了2000多万元。 

  张建龙：梁伟新同志讲到的安全救灾、科学救灾、高效救灾这三个做法非常好。我特别强调一下科学救灾问题。林业灾情的影响比较长远，会相伴一些次生灾害。只有科学救灾，才能把灾害损失降到最低程度，才能对林业的长远发展有好处。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情面前，国家林业局党组非常清醒，在指导思想上，把科学救灾放在非常突出的位置。春节期间组织了六个工作组深入灾区进行调查，及时向各地编发了受灾树种救护技术要点；春节刚过就派出三个专家组到四个省灾区一线调研指导，国家林业局党组全体成员听取了专家组调研情况汇报，贾治邦局长专门部署加强科技救灾工作。这次冰冻雪灾暴露出当前在科学经营、管理抚育森林方面存在的突出问题。灾后恢复重建，是我们加强科学经营林业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契机。国家林业局已把森林科学经营作为现代林业发展的一个重要内容，并摆上重要位置。以前，我们强调以绿为主，扩大绿化面积，增加绿化覆盖率。现在，我们不仅要有绿化面积，还要有好的绿化结构和效益；不仅要绿，还要绿得科学；不仅要绿得合理，还要绿出效益来。

在重建中发挥林改优势

在林改中完善配套改革

  梁伟新：张局长刚才讲，这次雪灾对林改是一次很大考验，的确如此。我们搞林改的最终目的是能够让群众得到实惠，让林农享受到林改的成果。不幸的是，山林刚刚明晰了产权，这场雪灾让林农受到了损失。但在这种情况下，老百姓都积极参与恢复重建，表现出了林权所有者的强烈责任感和保住自己财产的急切心情。在救灾和恢复重建中，我们专门提出，要求为林农做好服务，让林农的损失减少到最低，巩固好林改的成果。

  张建龙：今年是我们推进集体林权制度改革的关键之年。深化林改，需要抓好各项配套改革。

  配套改革主要有以下几项：一是森林资源管理制度改革，或者叫森林采伐制度的改革。林地分给了林农，就要落实林农的处置权。这些年来，我们实行森林采伐限额管理，起了重要作用。随着林改的推进，分林到户以后，如何既能满足林农的需要，又能加强森林资源管理，这就要对森林采伐限额管理进行改革。二是森林资源的流转制度改革。特别是大灾以后，就要进一步研究怎样规范流转林木和林地，怎么保护林农长远利益，不让农民失去林地的问题。三是保险和金融改革。一方面保证林农能贷到款，而且贷款手续、程序简单、便捷、快速。另一方面受灾害以后能够确保农民的利益。四是生态效益补偿制度改革。过去，生态公益林每亩地国家补五块钱，加上省里补一点也不足十块钱。随着林改的全面发展，要进一步完善森林生态效益补偿制度，提高补偿标准。五是成立专项合作组织。推动林改搞得好的地方成立专业合作组织、协会、中介组织等，为林改后的林农搞好服务。这几项配套改革，是集体林权制度改革的重要内容，要抓好落实。

建立生态补偿长效机制

确保林业可持续发展

  梁伟新：这次冰雪灾害对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和影响是全国性的，也是全球性的。 

  张建龙：总体来讲，这次灾害不仅给林业造成严重损失，对生态的影响也非常大。要把这些地区森林资源及其生态功能重新恢复起来，至少需要10到20年，有的甚至不可能恢复。如一些珍贵树木、野生动物、生物多样性等恢复起来要10年甚至30年、50年。

  目前，全社会对林业生态功能的认识还有待进一步提高。此次灾害造成了严重的林业经济损失，包括森林资源的损失和林农收入的损失。这将直接影响集体林区特别是以林为主的山区县、乡、村的财政收入和经济发展。

  为了搞好林业灾区重建工作，国家林业局采取了一系列重建措施，已经协调下拨了七亿多元资金支援灾区重建林业。随着林业工程项目的实施，还会增加投资。还将积极争取国家实施生态工程和林区基础设施建设工程，大力扶持林业产业发展，促进林业的长远发展和可持续发展。 

  梁伟新：通过今天的座谈，我们信心更足，劲头更大，我们回去下决心把林改工作抓好，救灾工作抓好，不辜负国家林业局、社会各界对我们的关心支持，扎扎实实做好灾后重建工作。

           文／本报记者 刘惠兰